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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閻羅王的臉色極是古怪。

  略知內情的幾人,本以為姬瑤花是在向閻羅王要松巒峰的武功心法。但是閻羅王躊躇良久,目光卻轉向了韓起雲,一字一句地說道:"韓師妹,今日一戰,勝負已決。今年春節的大祭,巫女祠只能在楚陽臺接受信徒膜拜,不得入城!"

  韓起雲冷冷地道:"你以暗算取勝,又算什麼本事!"

  閻羅王道:"韓師妹,于師兄來助我,你早在鬥舞之前便已知道。于師兄的本事,就更不用我多說,只怕除了我,就只有你知之最深。至於姬師妹來助我--你若不使出那些漁網來,姬師妹也沒有出手的機會,只不知為你想出這個法子的是誰罷了。這也叫暗算?"

  眼見得他們兩人一來一往,便要當著萬千信徒的面鬥起口來,朱逢春咳了一聲,才待拿出縣太爺的威嚴來調停此事,姬瑤花已在閻羅王身後輕笑道:"羅師兄,你這樣盡顧著扯開話題,莫不是想混過我給你劃的那道關?"

  閻羅王臉色一變,遲疑片刻,答道:"我羅山豈是說話不算話之人!"說完轉向韓起雲,風霜滿面的一張蒼老臉孔,霎時間竟漲得暗紅,驀地一咬牙,單膝跪了下去,悶聲道,"韓師妹,我現在當著藥王廟和巫女祠的信徒,跪請你回來!"

  西都山上寂靜無聲。

  不論是興高采烈的藥王廟信徒,還是垂頭喪氣的巫女祠信徒,一個個張口結舌地呆在當場。

  朱逢春與小溫侯諸人也都怔住了。

  姬瑤花原本說好是幫閻羅王的吧?現在看起來,她好像最終還是選擇站在韓起雲這邊。

  也不對啊,沒有她插手,韓起雲又怎麼會輸?

  韓起雲也怔住了。

  少年時的不打不相識,背著師門偷偷結成夫妻時的纏綿甜蜜,後來的反目成仇,還有那個不當著雙方信徒的面跪請便不回頭的重誓,刹那間一一掠過心頭。

  她望向站在閻羅王身後的姬瑤花。

  姬瑤花的神情,仿佛如若閻羅王方才不跪下去,她一定會在背後給他一腳迫他跪下似的。

  韓起雲的眼中,若喜若悲,淚光盈盈,令她冰冷無情的面孔竟顯出了三分怪異。她慢慢地伸出手來,扶住了閻羅王的雙肩。閻羅王就勢站了起來,臉上的暗紅兀自未消。

  姬瑤花笑意盈盈地道:"羅師兄,你別氣壞了自己。明年今日,羅師兄大可輸一次給韓師姐,再叫韓師姐跪請你回家,扳回一局啊--"又抬頭望向松木臺上淡然相對的蘇朝雲與季延年,轉過目光道,"請神還須送神。祭典尚未完成呢。"

  鼓樂重起,送神之曲奏響。

  藥王廟的信徒齊聲高唱的是:"身如藥樹,百病不侵。"

  巫女祠的信徒齊聲高唱的是:"魂若鮮花,歲歲芳華。"

  歌聲在江流松濤中飄蕩。棲在樹梢的鶴群,被鼓樂與歌聲驚動,振翅亂舞。

  歌聲與鶴唳之中,姬瑤花飄然躍落在松木臺上,微笑著向蘇朝雲說道:"蘇師姐,你可知道,于師兄送你的那盒須用女兒汗水做引子的女兒香,是他和我家瑤光花了三天三夜才調製出來的?你可知道,這條計策還是我獻給于師兄的?今日你能險勝,該不該好好謝謝我?"

  蘇朝雲淡然一笑,"是嗎?這麼說我的確該好好兒謝謝你才是。"

  姬瑤花凝視著她,許久才說道:"蘇師姐,你這個人看起來嫵媚可親,內心裡可真是冷得像一塊冰。我見你迎神之際,哪怕舞步最歡喜最溫柔的時候,眼睛裡也是沒有笑意的。神靈若有知,只怕寧受愚夫村婦全心全意的一炷香,也不受你這冷冰冰的一支舞。"

  蘇朝雲心中不覺一凜,面上已生出一絲冷厲之意。

  姬瑤花當著藥王廟諸多信徒的面這樣評價她的舞技,很明顯是在有意折辱她的威望。

  雖然她的內心深處,明白姬瑤花說的的確是事實。

  她淡淡說道:"姬師妹又何嘗不是冰冷無情之人?我們大家都知道於觀鶴是個什麼樣的人,姬師妹卻還放任風神俊秀的弟弟去接近于觀鶴。"

  姬瑤花臉上的神色凝滯了一下,"於觀鶴絕不敢對瑤光放肆無禮。我若沒有這個把握,又怎麼會讓瑤光去見他。"

  蘇朝雲的話就如她的暗器一樣,慣能刺人要害。

  姬瑤花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轉向了面上隱隱帶著怒意的季延年,"季先生,你今日並不是敗在蘇師姐手中,所以完全不必心中不安。明年今日,先生大可一雪前恥。"

  她微微笑著,縛仙索飛起,纏向台下的一株古樹,帶得她整個人翩然而起,沒入叢林之中。臨去之前,回頭又是一笑,意味深長的目光在蘇朝雲與季延年二人臉上輪了一個來回。

  兩人心中都是一個寒戰。

  姬瑤花的意思,是不是下一回就輪到他們了?

  高高看臺上的朱逢春諸人,眼見得姬瑤花翩然而來、飄然而去,轉眼間,森羅殿翻變為溫柔鄉,大局已定。

  藥王廟贏了巫女祠,閻羅王卻輸給了韓起雲。真不知這筆賬該如何算才是。

  本是趾高氣揚的藥王廟信徒與沮喪萬分的巫女祠信徒,被這筆糊塗賬一攪,都是茫茫然不知該喜該怒。

  朱逢春臉色有些古怪地望著小溫侯,"小溫,姬大小姐的這等手段,施於他人倒還罷了,將來若是……"

  梁氏兄弟連連點頭,深有同感。

  倘若將來姬瑤花真的變成小溫侯夫人,他們這幫兄弟,還有好日子過麼?

  小溫侯卻看看他們,笑而不語。

  梁氏兄弟的臉色不覺沮喪起來。虧得他們還費盡心機地撮合這兩個人。

  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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