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巫山傳 | 上頁 下頁
八十六



  歌聲在峽谷中回蕩,滔滔江流之聲,也被這歌聲蓋了過去。在歌聲與鼓點之中,藥王廟與巫女祠的祭神之典,頭一次在同一個地方開始。

  小溫侯的眉頭皺得更緊,"原來他們是以祭神之典的成敗來賭鬥--無影無蹤的東西,這個勝負可怎麼評判?"

  朱逢春注視著台下興奮得近乎瘋狂的人群,苦笑道:"這些鄉民,自有他們一套說法。祭神如神在,只看哪一方最先能讓他們感受到神的降臨了。"

  這樣無憑無據、全依寸心感受的賭鬥,只怕不好收場吧?

  朱逢春開始後悔了。他應該事先規定好賭鬥的方式的。可是,他這個巫山縣令能將藥王廟和巫女祠弄進這個賭局,已經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實在沒有辦法再進一步。

  但願姬瑤花真的能夠只手撐天,牢牢掌控住這個關係到萬千人群的賭局。

  十一、恨海原是情天

  一通急鼓之後,藥王廟的六名琶琶女率先捧著琶琶走到松木台側坐下,略停一停,輕攏慢撚,挑出一串山間清泉般的旖旎小調。

  巫女祠這邊,六名樂工也已就座,一笛一笙一簫一響板一胡琴一長箏,倒不似藥王廟這邊清一色全是琵琶手。

  一曲前奏奏罷,鼓點又起。

  兩名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女翩翩飛上松木台。

  西都山上一片歡呼之聲,顯然這一男一女大受鄉民的歡迎甚至崇拜。

  藥王廟這邊出來的女子,身材修長,容顏俊俏,一雙眼睛波光瀲灩,仿佛含著無數心意,盈盈欲語。只這波光流轉之間,藥王廟的信徒便又是一陣歡呼。

  那老衙役向朱逢春等人解釋道:"這便是藥王廟的女巫蘇朝雲。"

  朱逢春歎了一聲,"這個名字倒是起得蘊藉風流。"東坡先生與他聰明美麗的愛妾朝雲的故事,天下皆知。這個姓蘇的女巫,取名"朝雲",想來便典出於此吧。

  梁世佑嗤笑道:"朱五,你還得考慮另一種可能性。巫山十二峰之中,還有一座朝雲峰呢,倘若蘇朝雲這名字的來歷是因為這座朝雲峰,我看你又要頭痛了。"又來了一名註定會惹是生非的巫山弟子。

  朱逢春一笑,"我的運氣不會這麼壞吧?"

  那男子則是巫女祠的男覡季延年。

  季延年同樣具有修長的身材和俊秀的容顏,似笑非笑的神情間,帶著一種斜睨眾生的高傲和冷淡。

  蘇朝雲與季延年互相打量了片刻。

  他們雖然彼此聞名已久,但說起來這還真是第一次見面呢。

  巴蜀湘楚之地,眾多的巫覡和眾多的舞者中,他們是各自那片天地中最出色的一個。初次謀面,聯想到有關對方的種種傳聞,心中不免都有一種極為異樣的感覺。

  鼓點聲中,兩人幾乎同時振袖起舞。

  小溫侯久聞南方各地以歌舞祭神的風氣,今日一見,這風氣才知道濃厚到這等程度,荒郊野外,神壇可以不設,歌舞卻不能少。

  藥王廟的樂聲,急鼓繁弦;蘇朝雲的舞步,同樣急促歡快,長袖飄揚,裙裾飛旋,仿佛在訴說一個少女等待情人來到之際那種興奮激動的急切心情。琵琶女一邊撥弦一邊吟唱著少女的訴說,吟唱著少女內心深處那種對自己的美麗和魅力深具信心的從容,一個字後往往拖了極長的尾音,一搖三顫,極盡柔膩婉轉之能事,與那急鼓繁弦交織在一處,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蕩人心魂的媚惑之力。

  巫女祠的樂舞與藥王廟恰成對比,舒緩如柔蔓水草的鼓樂,舒緩如柔蔓水草的舞步--若非親眼見到,簡直讓人不敢相信男子的舞姿可以柔緩到這個樣子--配合著等待情人來到的少年那種表面從容、內心急切的吟唱,小溫侯諸人還是初次見識這樣的祭神樂舞。

  梁世佑低聲說道:"朱五,我是不是聽錯了?藥王廟和巫女祠祭神時居然在唱--情歌?"

  朱逢春白他一眼,"藥王廟以絕色女巫的歌舞取悅藥王,原是楚地舊俗。巫女祠信奉的是女神,當然用的是男覡。食色性也,神仙又怎能例外?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梁世佐長長地歎了口氣,"這種祭神的樂舞,若是讓國子監的那些夫子們看到,准會一齊嚇暈過去。"

  此時藥王廟的鼓樂開始變得柔緩,而巫女祠的鼓樂卻開始變得急促,似乎他們所迎的神已經來臨,所以蘇朝雲和季延年的心情與舞步也都有了變化。蘇朝雲開始變得柔媚嬌嗔,水波盈盈的雙眼,仿佛正在嗔怪神靈的姍姍來遲;季延年卻開始從容地向虛空中的神靈展示他的英武灑脫,面容依舊是冷淡高傲,眼中卻已閃耀著灼人的熾熱,每一個與他的視線相接的女子,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由衷的欣賞和如欲擁自己入懷的愛戀,離得近的人,已經不自覺地漲紅了臉。

  他們要魅惑的,竟是虛空中的神靈。對於與他們的視線相接、心動神搖的男女信徒,他們自然是視而不見的。

  但是對同台獻舞的那個人呢?他們也能視而不見嗎?

  他們離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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