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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多謝大嫂。」清越摘下面罩,露出一張青白的臉,襯得一雙眼睛更是烏黑濕潤。她朝李允走上一步,將面罩和藥瓶遞了過去,怯怯道:「我來,是給你送這個……戴上它,你可以自由走出曄臨湖,想去哪裡都可以……趁現在大仗未起,快離開越京吧,再晚怕是湖裡也出不去了……」她見李允只是聽著,沒有任何回應,話說到後面竟然緊張得斷斷續續。

  「不用了,反正,我也沒有地方可去。」李允淡然地說出這句話,轉身走開了。

  想是習慣不了他這樣的冷漠和頹唐,清越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努力將眼底的委屈逼回去,耳邊卻聽馮氏道:「別傷心,小允不是恨你,他只是——寒透了心。慢慢地,會重新暖和起來。」

  清越點了點頭,小心地在想園住了下來。搜查她的禁軍再未來過,想園裡是一派與世隔絕的清靜。然而從曄臨湖中不同尋常的波瀾,還有隱約傳來的喊殺、慘叫、崩塌與燃燒的聲音,她可以想見蒼梧軍對越京的總攻已然發動,那麼那個人,應該也沒有心思來追查自己的潛逃吧。

  不再去考慮外界天翻地覆般的一切,此刻清越的眼中,只切切實實地裝著一個人。每天,李允仍然坐在小島的一角釣魚,可以一坐就是半天。清越遠遠地看著他不敢靠近,再也沒有勇氣去直面他慘淡如冰的目光。有時候清越會戴上樹膠面罩潛入湖水,隔著波動的水光望著李允模糊的臉。她還會將魚兒朝李允的釣鉤趕去,可是卻發現即使有魚兒咬住了鉤,李允的釣竿也從來不會提起。他坐在那裡,其實只是坐在那裡,和那些石頭那些樹木沒有區別。

  那一刻,清越只覺得自己的心裂了開來,她躲在曄臨湖水的深處,無聲地哭泣。

  唯一可以讓清越欣慰的,是在馮氏的努力下,李允的面色終於漸漸紅潤起來,下頦也不再像先前那樣瘦削得嚇人。有一天,清越終於偷看到他折了一根樹枝,在林間的空地上練起了槍法。可是他的眼光,始終不望向清越,即使無意中撞見了她,也仿佛透過她看到身後去。

  「越京的仗似乎越來越艱巨了,連送到想園的食物都減少起來。」馮氏陪清越站在李允垂釣的背影後,搭訕著道,「都快三個月了,真不知道爺爺和家裡人怎麼樣。」

  李允沒有答話,儘管他後來知道他入獄時祖父李況駐守他地,並不在越京,但他仍不願提起李家人。

  馮氏歎了口氣,望瞭望一旁的清越,發現郡主的目光隨著李允望向了湖面。馮氏轉過頭望去,居然看見晃動的水面下,冒出了絲絲縷縷的血跡。

  「我去看看。」清越取出太素所贈的樹膠面罩戴上,輕輕拂開馮氏想要阻攔的手,躍入湖水中。

  才往前游了幾步,清越不僅一陣發寒,前方的水面下,不知何時竟糾結了上千條赤紅的水蛇,似乎正和一個人纏鬥在一起。瞥見蛇群中偶爾一閃而過的藍色長髮,清越斷定那是一個鮫人,想必是途經此地驚擾了遊弋在想園附近水域的水蛇群。

  克制住心底的噁心,清越從懷中取出那瓶毒劑,朝前方的鮫人大喊了一聲:「屏住呼吸!」

  鮫人原本生在水中,對水中的話語比其他種族敏感萬倍,當即在與水蛇的纏鬥中勉強應了一聲。清越打開瓶蓋,朝前方水域晃動,讓瓶中的毒劑迅速溶解到水裡去。

  太素所研製的毒劑的威力,清越來到想園的途中就已領教,只須一點,便足以讓那些牙齒尖利的水蛇望風而逃。果然,不多一會,前方的赤色蛇陣便消失得乾乾淨淨,還有幾條中毒過深的水蛇痙攣著沉入了湖底。

  「郡主,是你嗎?」方才從群蛇圍攻中喘了口氣的鮫人忽然驚喜地喊了一聲,隨即痛苦地彎下腰去,朝水底滑落。

  「別出聲,我帶你上岸。」清越一時也沒認出這個鮫人是誰,本能地一把抓住對方纖細的手腕,奮力將那人拖上岸去。只要呼吸到岸上的新鮮空氣,鮫人的中毒症狀便能舒解。由於驟然減少了水中的浮力,上岸之時清越只覺得身體沉重無比,竟一時無法將那虛弱的鮫人托出水去。

  手中驟然一輕,那個鮫人已被人接上了岸。清越爬出水面的時候,看見李允緊緊地握著那鮫人女子的手,關切地問著:「辛,你怎麼來了?傷重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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