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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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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身上的鎧甲幾乎片片破碎,手中還牢牢地抓著一杆染滿了血跡的長槍,就算重重地墜落在山下也死命地握著——好熟悉的身影,難道就是——他自己? 是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這個認知驀地讓李允慌亂起來,他掙扎著想要看清自己現在的身體,卻發現目光所及之處一無所有。原來,漂浮在空中的,不過是他的靈魂而已! 還來不及驚詫,那股強大而詭異的力量又再度來襲,仿佛恨極一般撕扯著他,讓他的意識再一次散亂。可是,就算是這散亂的靈魂,也能感覺到那力量緊緊攫住他,猛地朝那地上一動不動的身體摜去。 「唔……」地上的李允動了動,發出一聲痛極到微弱的呻吟,乾裂的唇中不斷嘔出血來。下一刻,身體各處的傷口一起蜂擁叫囂,讓他的耳中一片嗡嗡之聲,仿佛方才傾覆的天地仍然在不住顫動。 「說不得,這個功勞便算我句康的了!」迅疾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李允眼前的昏黑尚未散去,脖頸處便感覺到一片兵刃的冰涼。 費力地抬起頭,李允看見高高坐在馬背上的句康的臉。他朝那張興高采烈的臉露出一個驕傲的淺笑,頭一垂再也不動。 五 李充 「允少爺,你喝一點粥吧。」辛悅含淚端了碗,站在李允躺臥的床榻邊,「難道你也想學劉老將軍,絕食而死麼?」 李允不答,枕上散落的漆黑亂髮中,幾根瘦硬的銀絲突兀得扎眼,而一張臉已白得全無人色。可是從他顫動的閉緊的眼瞼,辛悅可以猜想到他心中翻騰的思緒。 「怎麼,他還是不吃藥?」李堯從帳外走進,緊皺著眉頭,盯著榻上固執的胞弟。自從句康擒下李允,彥照便切切吩咐自己若要留下李允性命,必須說服他投降。同時眾將的怨氣和嫉妒卻在副帥平善的慫恿之下越發躁動起來,處在這樣兩面夾擊的困境中,饒是李堯處事幹練,也頭痛得緊。 「醒了以後,什麼也不吃,也不說一句話。」辛悅用毛巾擦拭著李允額頭的冷汗,歎息了一聲。 「你先退下吧。」李堯坐下來,揮了揮手。 辛悅離開後,李堯無奈地盯著李允緊閉的眼睛,苦笑了一下:「你倒是騙得我苦。李家人最重宗族血脈,可李家人也最是冷血。」此番蒼梧將領死傷慘重,如果李允終於投降,一切都容易揭過不提,可是萬一他依然這麼固執,連李堯自己也保不准會是怎樣的結果。 沉默了一會,李堯接著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我把劉平的屍體送回延州去了,聽說盛寧帝派了侍禦使白泉來審查這次兵敗的緣由,看來兆晉的日子開始不好過了。不過現在整個天祈朝都以為你投降了我們,要不要我弄個假屍首冒充你糊弄過去?」 李允咬著嘴唇,然而身體卻忍不住微微一顫,吃力地冷笑道:「不用假屍首……過得幾日,把我的真屍首……送回去便是。」 「李允!」李堯涵養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動了氣,「你殺我那麼多大將,害我丟官問罪,我都不怪你。可你難道一定要蒼梧王戴上了皇天戒指,你才會死了那份愚忠的心麼?」 「忠不忠對我已沒有意義了。」李允輕輕地道,「無論是蒼梧王,還是皇上,都是害死清越的兇手。」 他的聲音極度微弱,李堯並沒怎麼聽清。然而一看到重傷之人因為情緒激動又開始喘不過氣來,李堯不敢再和他爭辯下去,和聲道:「不說這些了,你先好好養傷。說起來,我們兄弟也有七八年不見了,我出征的那一年,你還只有你嫂子高呢。轉眼就這麼出息了,做哥哥的也替你驕傲。」 「大哥……」李允靜靜地回答,「大嫂很想你……」 「我知道,等我們打進了越京,我就光明正大地去接她。」李堯歎了一口氣,仿佛把這七八年來的惆悵都凝結在這一口氣中,輕輕為李允掖了掖被角,轉身出去了。 兄弟,他們之間竟然是兄弟!辛悅猛地在帳外直起腰來,使勁絞著手指,生怕自己終於會叫出來。威懾天祈朝廷的蒼梧左元帥,居然就是當年的「李將軍」李堯!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先生的心願還怕達不到嗎——李家光輝的牌匾,終於會轟然倒地!那他們又何必一定要犧牲掉李允的性命和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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