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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啊呀,冗事纏身,現在才得出來。」門外響起了玄諮的笑聲,神清氣爽,看來是睡了個好覺。

  「參見玄帥!」李允單膝跪下,行了個大禮。

  「小李將軍快快請起。」玄諮連忙雙手將李允扶起,笑著問道,「小李將軍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來見我所為何事啊?」

  「玄帥,末將此番前來,還請玄帥赦免了齊緯的死罪,他畢竟只是個瘋癲之人啊。」李允抱拳低頭,誠懇地道。

  玄諮眼中的笑容漸漸冷卻了,他看著李允,慢慢道:「說得對,他畢竟只是個瘋癲之人,你不值得為了他得罪慶陽侯。」

  「大人,可末將實在無法看慶陽侯如此公報私仇……」李允剛說到這裡,玄諮已從袖中取出一封文書來,不聲不響地遞到李允手中。

  李允打開文書,看得幾行,不由大吃一驚。這文書乃是一道奏章的抄本,內中檢舉忻慶路馬軍總管劉平勾結奸商,倒賣軍糧中飽私囊,落款的乃是兆晉為首共一十九人。

  「玄帥,末將與劉老將軍相熟,知道他正直無私,願以性命擔保劉老將軍清白。」李允看完這道顛倒黑白的奏章,急切之中脫口說道。

  「我也知道劉平絕不會幹這種事。」玄諮歎了口氣,「慶陽侯送這封奏章來,是想說服我一起聯名上奏。慶陽侯之母榕夫人乃是皇上的乳母,一家人深得皇上寵信,我無法屢次駁他的面子。何況此番忻州彙集了四路人馬,只是名義上受我這宣撫使的調動,實際還不是各自為政?此番我若答應你解救齊緯,就不得不違心在這奏章上簽名,否則與慶陽侯撕破了臉面,這仗還如何打得下去?」

  「玄帥的難處,李允明白。」李允遲疑地道,「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了麼?」

  「官場險惡,哪裡能兩全其美?畢竟我和慶陽侯失和,影響的就不僅僅是瘋子齊緯一人,乃是千萬將士的性命!」玄諮無奈地看著李允,「保齊緯還是保劉平,你說了算吧。」

  李允站在當地,只覺一顆心如在油鍋中煎熬,半晌方道:「自然還是劉老將軍重要。」

  「既然你放棄齊緯,就不要因為他得罪慶陽侯。」玄諮若有所思地看著李允,「此番出兵白石浦,慶陽侯可是看中了你的武藝,點名要你作他的隨身副將。你和他素有嫌隙,可要仔細了,否則再出什麼岔子,我也保不了你。」

  「末將定當竭盡所能。」李允見事已至此,無力再爭,只好告辭離開了宣撫使衙門。

  看著李允的背影消失在遠方,玄諮俯身走回自己的書房,從帶鎖的抽屜中取出一道奏章來。這道奏章與他先前給李允看的抄本沒有多大不同,唯一的差異便是在所有劉平的名字後都加上了「李允」二字。

  拿起桌案上的筆,玄諮俯身在聯名奏章正本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封好了交給身邊的侍衛:「八百里加急送往越京,直呈兵部。」

  「等這個朝廷背棄了你,你還會為它賣命嗎?」玄諮望著虛空,淺笑著低聲自語。

  三日後,大軍集結的鼓聲響徹了整個忻州。

  辛悅還是穿著那身敝舊的靛藍布裙,站在忻州東南嘉嶺山上,仿佛一株荏弱單薄的蘆葦,雖然被風壓得彎下腰去,卻仍然有不絕如縷的堅韌,清冷冷地不肯摧折。

  面朝西方,可以隱約望見五色的旌旗在城頭飄揚。

  三聲炮響,如遠處的雷聲,慢慢散盡。辛悅知道,追魂炮響過,齊緯的人頭已經被盛進了託盤,祭奠描金繡銀的帥旗。可是這經年來充塞難消的怨氣,指天罵地的憤懣,當真能佑護朝廷軍隊的勝利嗎?

  跪在嶺山寺塔前,辛悅點燃了一束線香,也不知道死不瞑目的齊緯是否能看得見。

  「阿悅,走吧。」一個聲音從她身後溫和地傳過來,「管營答應我們去給齊參軍收屍。」

  辛悅暗暗地苦笑了一下。徐澗城不會知道,為了讓方秦能夠答應他們去為齊緯料理後事,她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先生,難道齊參軍就白死了嗎?」辛悅強抑著淚水,忽然叫了出來,卻分明看到一種悲憤的神情在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慢慢蔓延開。

  「我們是沒有辦法救他的。」徐澗城的口氣甚是沉重,卻忽然冷笑道,「不過我見了劉平,他會想辦法為他兒子和齊參軍報仇。」

  「讓朝廷治兆晉的罪嗎?」辛悅道,「可是上次兵敗,兆晉卻把罪狀都推到了劉粼身上……」

  「這次不一樣。」徐澗城慢慢朝山下走去,脖頸一如既往地昂揚著,腿腳卻似乎有些不便,顯得背影更為落拓,「劉平已經有所安排了,只可惜那些枉死的士兵……不過,這世上無辜而死的人太多,多得已經沒人會顧及了。」

  辛悅默默地扶住他,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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