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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皇上會聽信天意嗎?」大司命飛橋嘲諷地一笑,「我們的王朝雖然名為『天祈』,可實際上,歷代皇帝又有誰真正對天意馴服過呢?」他轉身步下角塔,自言自語地歎息了一聲,「天祈朝能支撐三百年不倒,已經是奇跡了啊。而我,又可以把它撐到什麼時候呢?」

  此刻,內心忐忑的清越自然是聽不到飛橋的歎息的。儘管前途未蔔,初次進宮的女孩還是一路上好奇地打量著皇宮內的一切。平心而論,宮中的建築和裝飾對清越而言並無出奇之處,不僅沒有伽藍城內白塔的壯美,甚至比不上昔日她寄居的太倉寺卿府精緻奢華,於是清越明白了皇帝為何執意要殺掉舅父藍玨一家,卻仍然不明白天祈朝十五任皇帝為何廢棄伽藍城中現成的宏大宮殿,一意孤行地居住到這潮濕小氣的越京來。

  領路的宮人將清越和潯引到宮牆側邊一個小跨院內,三壁都是青灰色的宮牆,只有西廂三間房舍,雖然狹小倒還潔淨。更難得的是,院內居然種了一株開滿白色小花的心硯樹,讓原本寂寥的小院刹那多了幾分生氣。任潯自去收拾房間,清越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兩遍,發現用自己的步子來量,這個小院子長七十八步,寬二十五步,比原先在驛館裡小了老大一圈。雖然這一點讓清越很是不快,但她畢竟是生性樂觀之人,揮去眼前的煩惱,俯身撿了朵落花攤在手心細細打量。

  「皇上召見平城郡主。」門口忽然多了幾名宮人,讓潯聞聲從屋內走了出來。「你在這兒呆著。」宮人對鮫人女奴的口氣並不友善,讓潯驀地止住了腳步,有些擔憂地看著清越。

  「沒事,你在這兒等我。」清越隨口寬慰了她一句,跟著幾個宮人出了院子,往宮殿深處走去。

  還在半路,清越便看見一個個宮女捧了杯盤碗盞,魚貫進入一座偏殿之中。光看這偏殿的位置,清越也猜到是皇帝的用膳之處,隱約的飯菜香氣讓清越微微感到一種無端的惶惑。對那個主宰自己命運的人,畢竟還是有幾分懼怕的。

  進入殿中,清越一眼瞄見端坐在主位上的黑袍君王正盯著自己,心裡不禁緊張,也不敢多看,低下頭施禮問安。

  「是清越堂妹吧。」主位上的盛寧帝不棄淡淡一笑,「既然你的命星膽敢與朕相沖,你又害怕什麼呢?」

  「看來陛下居然真的相信了大司命的無稽之談。」清越穩下心神,大膽道,「此番接我入宮,想必陛下對如何處置我已有了決定吧。」

  「朕的心意,豈是讓人隨意揣測的?」不棄有些漠然地指了指面前的菜肴,「過來,伺候朕吃飯。」

  「陛下似乎並不缺侍女,清越自小拙手笨腳,只怕掃了皇上用飯的興致。」清越驀然明白不棄無非是想借機羞辱自己,出一出朝廷軍隊被父王大敗的悶氣,索性鐵了心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回答。

  「拙手笨腳?」不棄笑了笑,果真凝目看了看清越的手,不屑道,「看看你的手,果然宮中做粗活的女人都比你乾淨些。」

  清越臉上一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果然發現上面沾染了一些泥土,進宮時被人催得匆忙,竟然一直沒有來得及洗一洗。

  「哼,彥照養出這樣沒有教養的野丫頭,居然還有臉來搶朕的皇位。」不棄冷笑著,舉箸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隨即皺著眉頭放下了筷子。

  「原來皇上召見我,是想鬥嘴來著。」清越抬起頭,微笑道,「那麼清越奉陪就是。」

  「不要太高看了自己。」不棄的語聲裡含著諷刺,「朕只是覺得悲哀,都長這麼大了,你居然還有興致在驛館裡挖螞蟻窩,真不配是我皇族的後裔。」

  「我不信皇上小時候沒有對螞蟻窩感過興趣,也不信皇上被允許體會過這種粗野遊戲的樂趣。」聯想起自己在王府中所受的訓教與約束,清越輕輕歎道,「可惜這份赤子之心,皇上身居高位已是無法領會了。真不知是此時的我更自由一些呢,還是皇上更自由一些。」

  「你錯了,朕與你並無不同。」不棄微微挑起嘴角,「只是你想要窺探螞蟻的秘密,改變它們的命運,而朕是想瞭解人的秘密,改變人的命運。說到底,還是更有力量的人更自由。」

  「皇上是想把我也變成螞蟻嗎?」清越問道。

  「朕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丫頭,結果你還是沒有猜出朕的用意。」不棄說到這裡,眼光忽然望向了突然步入殿中的大司命飛橋,語氣驟然嚴肅,「朕將你這叛賊的女兒安置在身邊,就是要時時警醒自己,不忘捍衛社稷的使命。這和中州傳說中那個臥薪嚐膽的皇帝做法是一樣的。」

  「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聽了不棄最後一句話,飛橋驀地拜伏在地上,激動地道,「皇上時刻把江山社稷放在心頭,實是我天祈之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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