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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遠處彥照見了眼前的慘劇,忽而跪倒在船頭,行起鄭重的祭拜大禮,然而他的座船,仍然毫不猶豫地奪路朝遠處劃去。

  「彥照,你為了自己的野心,竟連人倫都不顧了嗎?」越京城樓上,喊話的軍士繼續大聲道,「你看看他們是誰?」話音中,已有人將一名瘦矍挺拔的老者和一個華服少女推到垛口上,赫然正是蒼梧老王爺嗣澄和平城郡主清越。

  眼看利刃加在二人的頸項上,小船上的蒼梧王彥照忽然痛哭失聲,大聲道:「我等忠心為國,卻被奸人誣陷,不容於皇上。既然如此,我便束手就擒,以全清白。」說完便下令搖船的侍衛劃回越京,被眾隨從苦苦阻攔。彥照忽而又想投湖自盡,卻在一片「王爺不可」的哀求聲中被姚力死命阻住。

  他這一番苦情,雖然打動不了城樓上神色冷淡的皇帝,卻在圍觀的民眾間引起了暗暗的同情。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蓄勢待發的利刃上,不知下一刻會有怎樣一髮千鈞的轉變。

  相比之下,挺立在城牆上的嗣澄則鎮靜得多。他微微仰頭,大聲朝遠處的彥照道:「皇帝刻薄殘忍,陷害忠良,我兒要切切牢記今日的血海深仇,也不枉為父一死全你忠孝之名!」說完,他不等身邊的兵士捂住他的嘴,一把拉住身邊呆立的清越,縱身朝十丈下深不可測的曄臨湖跳了下去!

  清越先前見父親雖然痛哭流涕,座船卻終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不由想起斷斷續續聽來的父親最擅作偽的傳言,忽然之間竟似看穿了這十七年來的一切,心底漸漸涼成一片。因此當嗣澄將她拽向湖面時,清越眼睜睜地看著那片水波撲面而來,恐懼之餘又生出隱隱的快意來。

  「湛如,我來了……」頭頂傳來的驚呼聲中,清越忽然聽見身邊的祖父嗣澄發出了這樣低低的呢喃,與其說是歎息,不如說是嚮往。而不知是不是下墜之時被波光晃得眼花,清越竟恍惚看到水面上一道一閃而過的影子——赫然便是她昔日在弘山別業中看見的心硯樹中的女子!

  這一切恐懼、快意和驚詫都只發生在一瞬之間,尚不等清越回過神來,她的身子已被人攔腰一攬,抱在懷中。下一瞬間,巨大的水花從腳下炸開,那是嗣澄的身體直直墜入了湖心,卻不曾將清越的裙腳沾濕一分。清越仰起臉,入眼的正是李允驚魂未定的面容,而他們兩人,居然如同飛鳥一般懸滯在空中!遠處圍觀之人的驚呼毫無疑問地證明了此刻情景的神異,可惜他們兩人卻都無心去探究這一點。

  「你還好吧?」李允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雖然還是緊緊地抱住清越,手足無措的模樣倒仿佛比清越還要驚恐。

  清越微笑著點了點頭,將臉朝他的懷中更挨近了一些,因為感受到他的體溫而滿足地歎息了一聲。「帶我走。」她低低地說道,不知道該去哪裡,然而此時此刻,天地間仿佛只有李允一個人才能讓她體會到安全和信任。

  這短短的三個字聽在李允耳中,卻如同霹靂一般讓他全身一震。他站在空中,目光慢慢一掃,只見除了面前烏鴉鴉的萬井城樓,四面都是波瀾詭譎、無所憑依的水面,不由緊了緊抱住清越的手,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來:

  「對不起……」

  言語未畢,李允已匆匆在空中跨出數步,攜了清越回到萬井城樓之上。

  清越心中一沉,掙起身子站好,卻發現李允已重重地跪倒在地。

  「大膽,還不快向皇上請罪?」 靖平將軍李況一直眼睜睜地看著李允的舉動,焦慮之下脫口喝道。

  李允的背影僵直了一下,也不抬頭,低聲道:「李允魯莽驚駕,還請皇上恕罪。」

  「李允?」盛寧帝不棄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從遠處人群中飛升而出,仿佛上古神人一般騰雲駕霧的年輕人,「你來幹什麼?」

  「臣只是一時心急救人,衝撞了陛下,還請……」李允伏在地上,沒有抬頭,連說話的聲氣都弱下去。

  「不用再講虛禮了,說起來朕還要嘉獎你,畢竟活的人質比死的人質有用。」不棄說到這裡,斜眼朝清越瞟了一眼,發現清越只是凝望著遠處越來越遠的彥照座船,微微咬住了下唇,仿佛對城樓上的一切毫不在意。

  此時大司命飛橋忽而在不棄耳邊低聲道:「方才李允那騰空之術甚是怪異,若他欲對皇上不利,可是很難防範。」

  不棄擺了擺手,示意飛橋退下,盯著李允問道:「方才你那功夫叫什麼?朕居然從未見過。」

  「啟稟陛下,臣方才所使的,乃是中州神界所傳『躡雲訣』。」李允吃力地回稟道,「臣幼時曾遇一中州異士,教授了此訣。」

  「哦,果然行動處若上古神人一般,空中如履平地。」不棄笑道,「那朕此刻便下旨你以此躡雲之術跨越曄臨湖,生擒蒼梧王彥照。」

  「皇上,臣……」

  「抬起頭來,看著朕的眼睛!」不棄的怒氣不知何時爆發出來,大聲道,「居然想抗旨麼?方才你奮不顧身去救叛逆之女,若是朕半途讓人箭弩齊發,任你再有什麼神仙之術也要命喪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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