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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爺爺,莫非……是蒼梧王害死了大哥?」李允心中一凜,脫口問道。

  「不……」李況遲疑了一下,緩緩道,「可是你七叔卻是被他們害死的。」

  「七叔?」李允驚異地抬頭盯著祖父,卻見李況已背轉身去。「不用再多問了,皇上既然說將你監禁五天,我便不得不加倍罰你——十日之內,你不得走出家門一步,否則你再也不用叫我祖父了!」

  「可我還要當值……」李允見李況急於離開,趕緊叫道。

  「軍中我自會幫你告假。這十天之內,你就好好陪陪你大嫂,別再為我添亂了!」李況說完,也不再逼著李允發誓,一步步地走遠了。

  李允沒有起身,跪坐在地上仰頭看祠堂裡密密麻麻的靈位,仿佛一座座高山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於是他站起來,遲疑著朝寡嫂的住處走去——不是不喜歡那沉默勤儉仿佛空氣般存在在家族裡的大嫂,只是兩個寡言的人坐在一起,一切都如同脫了漆的舊家具,沉悶而灰暗。哪裡像清越那樣,如同新出匣的明珠一般跳脫圓轉,光彩奪目……

  清越。這兩個字讓李允的心裡一陣溫暖,他嚮往地朝牆外的天空望瞭望,最終轉回頭,走進了深宅內院。皇帝的聖旨,祖父的嚴令,都是這個少年難以掙脫的樊籬,他唯一能夠寄予希望的,是等待。

  對李允而言,掩飾住自己滿心的焦躁並不困難,他原本就是安靜的人,每天只是讀書練武而已。可是誰也不知道,他心底暗暗掐算著清越回歸蒼梧的日子,謀劃著在清越走的那天,偷偷逃出府去,在阜安門樓上再看她最後一眼。只是看一眼而已,對於其它他從沒有奢望過,他那樣隨遇而安的性子,在這段情愫萌芽之初就已為它的夭亡做好了承受的準備。

  然而命運卻沒有循著這樣憂傷而平淡的路子發展,它的演繹超過了李允所有想像力的範圍。

  那天,是李允被軟禁在家的第四日。他原本打算到練武場去,卻發現練武場被堂兄李充帶了一群人占了,便掉頭走開。李充是李允伯父的兒子,比李允大兩歲,小時候曾和李允打過一架,從此兩人便有些貌合神離,幾乎很少說話。

  路過大嫂窗口時,李允朝裡張望了一下,不知是第幾次想要把憋在心中的情感傾訴給那沉默溫婉的女子。然而一看到大嫂埋頭專心做針線活的模樣,平靜得如同白水一般,李允便失去了打破這一片沉寂的勇氣。

  圍牆邊有一角小小的池塘,不過一丈方圓,乃是從牆外越京城縱橫交錯的河道中引水蓄成,比起清越暫住的太倉寺卿府中池塘不知寒磣了多少。李允坐在水邊山石上,看著頭頂落下的葉子一片一片凋落在池塘中,最終緩緩地朝牆外流去,不由輕輕一歎——縱然他從這裡放出紙船,那船兒也終不能順水飄去她的身邊,博她燦然一笑了。

  正盯著水面神思恍惚,忽聽一陣淺淺的水響,池塘中央竟驀地冒出一個頭顱來!李允心下一驚,下意識地站起,擺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守勢:「什麼人?」

  「李公子,我是平城郡主的鮫奴……」池塘中的人緩緩從水中探出半截身子,拂開濕漉漉遮住眉眼的瑩藍長髮,露出一張並不年輕卻依然秀致的面孔來。下一刻,仿佛耗盡了自己的力氣的一般,鮫人女子頹然用手臂撐在池塘邊緣的亂石上,努力抬起頭對驚愕的李允說道,「郡主她現有殺身之禍,求李公子去救救她……」

  「你說什麼?」李允此刻已隱約認出眼前的鮫人正是清越從蒼梧帶來的奴僕,似乎是名叫潯的,然而他卻一時無法理解潯口中匪夷所思的話語。他彎腰將鮫人從水中拉出,心悸地看到那蒼白細緻的皮膚上道道淋漓的血痕,將自家的水塘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顯然是潯通過水道遊來給自己報信時,被散佈在水中用以防範鮫奴逃跑的鐵蒺藜所傷。

  「今天天還沒亮,就有無數官兵包圍了我們住的地方,從大門口一路殺了進來……」潯喘了口氣,伏在岸上不住發抖,哽咽著說,「我嚇壞了,問郡主怎麼辦,她卻說逃不了了,就坐在屋子裡哪裡也不去。我哭著求她躲一躲,她就給了我這個,讓我拿來給你……」說著,潯從貼身衣服處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紙船來,儘管已被水浸得變了形,卻仍然可以看出正是李允第一次送給清越的那艘樓船。

  一看到這殘破的紙船,李允的心便仿佛被一隻手揪了一下,疼得發顫:「那她……現在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郡主把我推到了水池中,指點給我你的方位……等我一口氣遊出老遠,回頭看時,才發現那邊已經著火了……」潯說到這裡,忍不住哭出聲來,「如今,只能求李公子想想辦法,救救郡主了……」說著深深磕下頭去。

  「我一定會救她!」李允如同發誓一般吐出這幾個字,再不多想,轉頭就朝前側院的馬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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