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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那七月初九那天夜裡,你在做什麼?可有旁人作證?」府尹問道。

  「我那夜獨住在客棧房間裡,從未離開,客棧掌櫃可以作證。」徐澗城從容應對,白衣磊落。

  「宣馮保、廖三!」

  徐澗城投宿的客棧掌櫃和李家的家丁廖三隨後走上公堂。那馮掌櫃似是十分害怕,顫巍巍地道:「啟稟老爺,那夜小人照例守在櫃前,卻是看見徐澗城半夜出去。小人問他去哪裡,他只說心裡煩悶,要出去走走。」

  不待徐澗城反駁,廖三已磕頭道:「大人,小人那日當值,巡視宅院。雖然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卻在牆腳撿到了這個。」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枚東西呈上,卻是徐澗城隨身慣用的一個鼻煙壺。

  「你們……」徐澗城大驚失色,原本超拔卓然的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指著馮保廖三道,「你們為什麼要說謊?」

  「大膽!」府尹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徐澗城,你仗著自己會兩手中州功夫,不滿李甚羞辱,趁他不備殺人洩憤。還不從實招來?」

  「不是我殺的!」徐澗城的眼睛掃過馮保廖三,最後落在了坐在一旁的李況身上,忽然像明白了什麼一般笑了起來。李府的勢力,雖然在越京裡不算如何顯赫,可構陷他一個落拓小民,還是易如反掌啊。

  「來人,脊杖四十,看他招也不招!」府尹擲下一根令簽,兩旁衙役應一聲,把徐澗城摁在地上,掄起刑杖重重打了下去。

  刑杖打在骨肉上的鈍響夾帶著徐澗城竭力壓制的呻吟沉悶地傳開,扯得大堂邊李允的心底一陣陣地發顫。他慘痛地望向端坐著一動不動的祖父李況,竟然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一絲異常的表情。等到四十脊杖打完,徐澗城也暈死過去,李允才驚覺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印。

  「你可招供?」府尹命人潑醒了徐澗城,耐心問道。

  「你們根本沒有證據……」徐澗城掙扎著抗聲道,「你們是串通好了來陷害我!」

  「你的口供就是最大的證據。」府尹冷冷一笑,「大刑伺候!」

  李允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逃回家的。徐澗城痛楚的慘叫如同厲鬼一般從府衙大堂上掙扎而出,尾隨著在人群中奪路奔逃的少年,似乎一心要將他纏繞吞噬。即使李允一口氣跑到後園,把臉埋進樹下的泥土中,他還是可以看見七叔李甚灑了滿地的鮮血,這血色逐漸擴散,浸透了徐澗城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衫。

  曾幾何時,少年的心中還幻想過擁有徐澗城那樣的翩翩風度,可事實上,再高貴的人被一陣亂棍打下來,和人們腳底的爛泥並沒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要這樣?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李允無聲地抽泣著,手指使勁摳著地上的泥土,仿佛要從大地中挖出一個答案來。

  「允少爺。」有人在一旁低低地叫了一聲,讓李允驚惶地抬起頭來。

  是辛。

  經歷了脫胎換骨一般的變身,此刻的辛已不復原先雌雄莫辨的中性美,而徹底地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倚著樹站在李允旁邊,瑩藍的長髮襯托著婀娜的身姿,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

  「允少爺,你能不能告訴我,徐先生……他怎樣了?」見李允不開口,鮫人女奴掩飾不住自己的焦急。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不會被判死罪的。」猶豫了一下,恢復了常態的李允緩緩道。

  「活罪呢?」辛的手指摳進了樹皮,吃力地問。

  「應該是終生流放邊境吧。」李允說到這裡,不願再多說,轉身就要離去。

  「允少爺,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麼?」辛忽然開口。

  李允轉身望著她,鮫人女奴瑩碧的眼珠清澈通透,讓他有一點心虛,只得平靜地道:「只望他到了邊境軍中好好效力,爭取早日獲釋。」

  「允少爺,你明白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辛注視著李允羞愧難掩的表情,鼓起勇氣道,「你知道徐先生是冤枉的,是嗎?」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李允自衛一般地立時反駁,轉身就走。

  「是辛錯了。」鮫人女奴趕緊叫了一聲,迅速掩去眼中深重的失望,撲倒在地拉住了李允的袍角,求懇道,「允少爺,辛知道你好心,求你為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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