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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以後……我還可以來看你麼?」黎明的晨曦中,李允有些情怯地問道。

  「當然啦,我還要把你的船帶到曄臨湖去放呢。」清越笑意盎然,「改天晚上我們一起去遊湖吧。」

  「可是……越京晚上是宵禁的,特別是曄臨湖周圍……」李允有些擔憂地告訴清越。

  「那你今晚不是也來了?」清越嗔道,「如果被抓住了會怎樣?」

  「那是因為我的武功可以避開巡城衛士。」李允老實回答,「越京府例條規定,平民違反宵禁者監禁五天,貴族繳納金銖一百。」

  「不過才一百金銖嘛。」生長在王府富貴之中的平城郡主不以為然地笑了,「咱們不管它,去玩好了。老是循規蹈矩地,多沒意思啊。」

  清越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李允的心結,便點了點頭,不再反駁。

  看著李允輕盈地翻越了牆頭,消失在視線裡,清越忍不住低頭一笑——李允那羞赧的純真的笑容,與她以前所見之人大是不同,而那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稚拙的舉止,更是如同孩子一般可愛。

  心不在焉地當了一天值,第二天夜裡,李允失眠了,腦中翻來覆去的,都是清越燦爛的笑容和清脆的話語。

  再躺不下去,李允乾脆起身,點亮了案上的蠟燭。拉開櫃門,他拿出一疊油紙,正要折疊,耳邊卻仿佛響起清越不經意的話語:「除了疊紙船,你還會什麼呢?」

  還會什麼呢?李允驀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苦惱地撐住了額頭。清越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一不曉,就連馬球也打得純熟,可是自己呢,自小被祖父逼著摒棄一切娛樂專心習文練武,除了一身武藝之外再無半點長處,就連疊紙船這樣的小小消遣,也不知是冒了多大的風險才堅持下來。這樣的自己,任何人都會覺得乏味無趣,對於生性活潑好動的清越來說,更是不久就會膩味了吧。

  霍地站起來,李允走過去拉開了房門,猶豫一下,終於朝西跨院走去。雖然李家兒孫在祖父李況的訓導下都和自己一樣心無旁騖,但七叔李甚卻生性灑脫,最喜與鬥雞走馬的紈絝子弟結交,絲毫不把祖父的訓斥和家法放在心上。這兩天七叔正因為心愛的鮫奴辛變身而心情大好,就算前幾日自己與他有些隔膜,此時去求他答應教授馬球,應該不會被拒絕。

  西跨院的廂房裡還點著燈,一明一滅,顯見這個放浪不羈的七叔又在鼓搗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李允有心示好,揣摩七叔爽直戲謔的心性,便躡手躡腳走得近了,猛地推開房門,故意玩笑般笑道:「這回可給我抓住了!」

  噹啷一聲,有什麼東西清脆地掉在地上,一個人影撲過來,捂住了李允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呼:「不許出聲!」

  「爺爺……」揉著喉嚨退開一步,李允驚駭地盯著眼前祖父李況嚴厲肅殺的表情。李況的腳下,是七叔李甚沾滿鮮血的屍體,那大睜著的眼睛悲憤地盯著正前方的虛空,嘴角似乎還噙著來不及發出的絕望大笑,讓李允禁不住腿一軟,靠在門框上。

  「今天的事,千萬不能對別人說!」李況緩過神,疲憊地歎息了一聲,扶住李允,滿是皺紋的眼角輕微跳動著。

  「爺爺……」李允近乎呻吟般地又叫了一聲,不可思議地盯著平素威嚴卻和藹的祖父,目光中有驚駭,也有一絲不由自主的乞憐。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設想,進宮朝賀新帝登基而數日不歸的祖父,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七叔他……他大逆不道,勾結叛賊,欲陷我李氏滿門為亂臣賊子。我勸誡無效,只好殺了他!」李況轉身避開了李甚的屍體,口氣裡卻是一片深深的無奈,「自我朝開國以來,我們李家眾多兒男血灑疆場,才拼出當今聖上『一門忠烈』的賜匾,我決不能因為你七叔玷污了李家的名聲和諸多死去的英靈!允兒,你明白爺爺的難處嗎?」

  仿佛被嚇呆了,少年木然地點著頭。

  「那你發誓,永遠不對人說出今晚看到的一切!」

  「我發誓。」滿盈的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李允最終還是哽咽著把誓言清楚地說出來,「如果我說出去,就讓我……就讓我和七叔一樣的下場!」

  「回去睡吧。」李況慈祥地揮揮手,看著孫兒驚慌失措的背影,一種摻雜了無限悲傷的複雜眼神在眼中升起,晃了幾晃,越發蔓延開來。

  靖平將軍府七爺李甚的屍體是清早被李甚的長隨發現的,霎時整個李府亂作一團,早有人到越京府報了官。幾個捕頭勘查了現場,又詢問了李甚諸多親隨,逐漸把疑點集中到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就是被李甚趕出李府的中州流浪士人徐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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