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三千鴉殺 | 上頁 下頁
十九


  月上中天,屋裡已經不需要燭火,傅九雲熄了燈,就著雪亮的月亮繼續看書。他用珍貴仙藥修補覃川斷裂的手指,更兼熬制秘藥內服,不出意外,兩天內她碎裂的指骨就可以恢復如初,不過……速成的副作用就是這個晚上她會疼得比骨頭斷了還厲害。

  月光緩慢地順著窗櫺滑動,漸漸攀上覃川蒼白的臉。她睡著的模樣十分乖巧,包紮好的雙手蜷在胸前,像是怕被人欺負了似的,整個人只占了大床的一個小角。不知在做什麼夢,她的眉尖不停跳動,最後變作了疼痛難耐的隱忍。

  時候到了。傅九雲丟下書,小心握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因為亂動把正要長好的指骨弄歪。

  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只是睫毛亂顫,突然從裡面滾出許多顆眼淚來,傅九雲從沒見過有人能掉那麼多顆大眼淚,一下子就把枕頭打濕了。以為她會說什麼,卻也什麼都沒說,更沒有醒過來,就是不停的掉眼淚,好像永遠都哭不完一般。

  他猶豫了一下,小心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發燙的臉頰,拇指緩緩擦去那些大顆眼淚,又像是怕被灼傷,急忙縮了手,卷起袖子給她擦臉。手忙腳亂擦了半天,她好像不哭了,只低低說了一句夢話:「阿滿?你在不在?」

  傅九雲含糊地答應一句,她又沒下文了,不見呼痛,更不見叫委屈。誰能想像,這麼個羸弱的一推就倒的女孩子,居然有著比頑石還堅硬的意志,壯漢也未必能承受的痛楚,她忍了下來。

  傅九雲摩挲著她的臉頰,伏在床頭一根根數她在月光下稀稀疏疏的睫毛,像是看癡了。

  **

  覃川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陽光刺著眼皮,很不舒服。她呻吟一聲,想翻個身,誰知身體一動,卻碰到了一個人。

  她大吃一驚,這才突然發覺自己身後躺著個人,而且還伸著胳膊從後面抱住她。

  她急忙撐著床板要起身,冷不防那人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傅九雲的聲音在頭頂有些疲倦地響起:「你的指骨還沒長好,別亂碰。」

  覃川只覺全身的血都在往腦子裡沖,結結巴巴說道:「九、九雲大人!小的怎麼……您怎麼……」

  傅九雲打了個大呵欠,放開她坐起來,聲音懶洋洋:「好了,既然醒了就自己注意吧。只要別亂動,磕著碰著,明天你的手就和以前一樣了。」

  覃川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跨過自己,下床穿了鞋,渾身衣服都皺巴巴,頭髮也淩亂地披在背後,全然不見平日裡爽利模樣,倒有幾分邋遢。

  「喝茶?」他端著茶壺問了一句,覃川反應不過來,呆呆地點頭,然後就看著他端了一杯茶水送到自己唇邊。

  「啊!」覃川猛然反應過來,連連擺手,「小的、小的只是個雜役!哪裡配讓您這樣做?小的自己來……自己來!」

  傅九雲懶得理她,托著她的後頸,小心喂了一杯水,這才帶著淡淡的譏誚說道:「該客氣的時候不客氣,不該客氣瞎客氣。」

  覃川見他眼底有兩隻大大的黑眼圈,滿面難掩的疲憊,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嘲笑她,剛剛那些到了嘴邊的生疏客氣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眼裡有些發熱,她故作自然地別過腦袋,極低地道了謝,只怕蚊子也未必能聽清她說些什麼。

  「說什麼呢?大方點說!」傅九雲一夜沒睡,天亮的時候見她不疼了,好容易睡了一小會兒,又被她弄醒,脾氣便不大好。

  覃川漲紅了臉,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說:「我……我是說,我願意獻身報答九雲大人的大恩大德……」

  傅九雲斜斜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鄙夷地哼了一聲:「遲了!你想獻,大人我還不想要。醒了就趕緊給我起床!我要睡覺。」

  帝姬的心

  覃川的手第二天就完全好了,脫下紗布把手洗乾淨,怎麼看都比以前好用,連她五歲時候淘氣摔下臺階的舊傷疤都沒了。

  她感激涕零地給傅九雲磕了好幾個頭,眼淚汪汪地獻媚:「大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呀!小的一窮二白,什麼也給不起您,只有給您做牛做馬了!」

  傅九雲正忙著查閱寶庫的記錄,隨口道:「起來,大人我看不慣你這德性。只要你別再把大人的院子弄得稀巴爛,我就謝天謝地了。」

  覃川偷偷摸摸往他手裡面瞄,因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類寶物的名稱與存放位置,心頭不由一陣狂跳,不在意地問了一句:「大人您在忙什麼?要小的幫忙嗎?」

  傅九雲的目光終於從厚重的書籍裡移出來,看了她一眼:「你在大人面前倒乖覺的很,為什麼又會得罪玄珠?這次要不是我趕到及時,你小命也沒了。」

  覃川一臉委屈:「小的什麼也不知道呀!」

  「裝傻充愣的本事也不小。」傅九雲冷笑一聲,低頭繼續看書,「去!自己一邊呆著,別煩我。」

  覃川躡手躡腳往門外走,步子才跨出去,他的聲音又響起來:「要去哪裡?」

  「您讓小的一邊呆著……」她無辜地看著他,突然眼睛一亮,「小的打水替您洗衣服擦窗戶吧?」

  傅九雲手裡的書差點掉地上,趕緊攔阻:「等著!不用你做!」

  他的衣服也沒幾件好的了,再被她搓爛,以後穿什麼見人?

  「呃……那,請大人批准,小的想去看看翠丫,還有幾樣東西想從她那裡拿過來。」

  傅九雲想了想,點頭道:「好,不許亂跑,早點回來。」

  覃川慢吞吞出了院落,往東走了一段,快到雜役屋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四處看看,確定沒人跟著自己,這才換了個方向,朝南走去。

  南首有個太微樓,因為地勢不好,終日陰涼,一般是用來軟禁犯錯弟子的。昨天聽翠丫說,山主知道玄珠縱容婢女對外圍雜役動用私刑,大發雷霆,命玄珠在太微樓反省一個月,中途不許出來。

  覃川一級一級慢慢上臺階,太微樓的木頭老了,潮濕無比,踩上去就會發出慘叫般的呻吟,好像隨時會倒塌似的。

  樓上有一排緊閉的門,其中一扇門前有青光閃爍,那是山主下的結界,防止反省中弟子私自離開用的。玄珠素來是個吃不得氣的人,如今被迫蝸居在此,想必氣悶的很。

  停在那扇門前,覃川沒有急著叫門,只是略站了一會兒,裡面很快就人飛奔過來,一把拉開門,欣喜地低呼:「紫辰?你來看我?」

  她神色平靜地看著玄珠慢慢變得鐵青的臉,淡然打了個招呼:「玄珠,你過得挺好。」

  「滾!」玄珠狠狠砸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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