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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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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感受著徹骨的侵體寒寒劍意,不敢有任何大的動作,因為他知道,面對著十一個九品的夾擊,只怕就是陛下親自來此,也要考慮要不要暫避其鋒,至於自己,更是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望著跪在前方的雲之瀾說道:「煙裡有毒,我不想這些白煙殺死東夷城一半的人。」 看見白煙時,范閑便心驚膽跳起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在海畔枯坐片刻,劍廬弟子們竟是如此乾脆地火化四顧劍的遺骸,畢竟在他記憶裡,這片大陸還沒有火化的習慣。 四顧劍的遺骸內有毒,有劇毒,非費介先生布下的劇毒,根本不可能僵化肉身,抵抗了皇帝王道一拳的傷勢整整三年。 當然,這種毒素被火苗一燒,隨白煙一起,並不像范閑說的這般可怕,但是一切都要小心為妙。 而范閑為了四顧劍身上的傷勢,在暗中準備了一些手段,那些藥物正是應景的物事。 聽到范閑的解釋,跪在最前方的雲之瀾沒有起身,沒有回頭,只是舉起了右臂。 劍身歸鞘,劍芒歸於平淡,只是一瞬間,劍塚四周便回復平靜哀傷的氣氛,幾個劍僮一邊哭泣,一邊往火裡添加著柴火,十三名劍廬二代弟子跪在了大火之前。 范閑看著這一幕,心中無比動容,知道四顧劍死後,雲之瀾毫無疑問擁有整座劍廬裡最高的威信。 十三把劍,這是多少可怕的力量,如果握住這些劍的手,是自己的手,那該多好。 范閑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大火,心裡想著這個問題。 *** 入暮,雲之瀾入屋,抱著一個布包裹著的小甕,一臉漠然地將這個小甕遞給了范閑,說道:「雖然我不明白師尊的意思,但既然他要我給你,我便給你。」 范閑鄭重地雙手接過,發現小甕裡依然微溫,想到裡面便是四顧劍還沒有冷的骨灰,他心裡的感覺很怪異。 雲之瀾緩緩在他的身前跪了下來,說道:「劍廬十二把劍,依師命交由閣下。」 范閑眼瞳微縮,微放光彩。 §卷七 第七十六章 天下銀根,必殺! 范閑安靜地看著身前的雲之瀾,不期然地想到很多年前,在京都的夜宮之內,自己第一次看見這位劍術大家時的情形。那時候的他,還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初登三國政治舞臺的年輕人,而劍廬首徒雲之瀾已經聲名滿天下,是東夷城使團真正的主事者。 六年過去了,范閑已經成為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那幾個人之一,而雲之瀾,甚至要拜在他的身前,向他表示效忠,時遷勢移,叫人好不感慨。 范閑不知道四顧劍臨終前究竟佈置了什麼,怎樣說服身為死硬派的雲之瀾,但他能感應到雲之瀾的態度並沒有太多虛飾,他很瞭解這些在武道上不斷求索的強者,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情,再想反悔,那是很難的。 但他把雲之瀾的這句話聽得非常清楚,聽到了十二把劍這四個字,范閑的眼睛微眯,平靜看著他說道:「十二把劍……若雲大家這劍心不在,我如何能控制這十二把劍?」 不待雲之瀾回話,他早已站起身來,鄭重地將這位劍廬首徒扶起,誠懇說道:「我知道雲大家斷不會因為劍聖大人臨終遺言便要信我,我也不需要你信我,只是若這是一個交易,我需要劍廬的力量,劍廬也需要我的庇護,可是如果你不在,我如何能夠把這十二把劍握緊?」 雲之瀾的臉上沒有什麼笑容,淡漠說道:「家師自然準備了讓小范大人放心的方法。」 說完這句話,雲之瀾回身而走,竟是不給范閑絲毫交流感情,拉攏劍心的機會。 范閑若有所失地站在屋內,想著四顧劍給雲之瀾安排的是什麼事務?不過片刻功夫,他便猜測到了一點,四顧劍雖然要在自己的身上下大賭注,但是總是需要有人制衡自己,注視自己,監督自己。 雲之瀾,便是游離於利益結盟之外的那個人,以他在劍廬弟子心中的威信,若范閑日後的行事,對東夷城利益的損害太大,他一聲令下,只怕范閑名義上擁有的十二把劍,轉瞬間,便只會剩下可憐的孤伶伶的那一把。 *** 雲之瀾之後進入室內的是劍廬二弟子。范閑安靜地看著這位中年人,發現對方的模樣生得普通,眉眼間全無一絲出挑之處,便是身上蘊的劍意也被深沉地裹在深處,穿著一件微厚的棉袍,不像是一位厲害的劍客,倒更像是個管家一樣的人物。 大師兄來後,便是二師兄。范閑的心裡苦笑了起來,四顧劍這一來,直接把自己推到了火堆之上,劍廬弟子們好像都接受了他的遺囑,輪流來向自己彙報工作。 范閑用餘光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褐色小甕,眸子裡生出一絲惘然的情緒。一代劍聖,變成了手邊的一罎子灰。 他的手輕輕在小甕上撫摸著,似乎還能感覺到四顧劍骨灰的微溫。 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像管家一樣的二師兄的眼光也變了變,但馬上變得平靜了下來,將手一揮,幾名劍廬三代弟子扛了幾個箱子進來。 范閑抬起頭,微笑問道:「難道這就是劍聖大人的遺產?」 二師兄笑了笑,沒有說什麼,直到所有的箱子都擺放在范閑的屋子裡,才輕聲說道:「我劍廬的產業,當然不會就這麼一點兒。這裡只是一些可以暫時動用的產業流水,師尊說你現在需要銀子,我便給您抬來。還有一些賬目,我想您一定感興趣,所以也自作主張搬來了。」 范閑微感吃驚,靜靜地看著這位管家模樣的劍廬高手。他當然不會輕視這位二師兄,相反在劍廬十三徒中,他一直認為這位二師兄很值得注意,且不論雲之瀾與王十三郎內訌之時,這位二師兄可以一直保持中立,而不被牽連進去,只看四顧劍一直讓他守在劍廬之外,就知道此人深得四顧劍的信任。 銀子,賬目?范閑眯著眼睛看著他,問道:「辛苦您了。還不知道這些賬目和什麼有關。」 劍廬二弟子和聲說道:「和太平錢莊有關。」 范閑聽到這句話,再也無法安坐於矮塌之上,霍然起身,盯著這位二弟子半晌沒有說話,最後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用一種敬佩的語氣說道:「沒想到,我想任何人都想不到……原來天下最大的錢莊老闆,竟然是一位……隱藏在劍廬裡強者。」 太平錢莊,天下第一錢莊!當年慶國明家何等樣龐大的產業,可是在某些程度上,也要依賴于太平錢莊的流水支持,從這個錢莊現世以來,它便是世上最大,信譽最好的錢莊,沒有之一,而且幾十年間,從來沒有別的錢莊能夠威脅到它的地位。 甚至是幾年前,范閑和北齊小皇帝暗中聯手,再用父親派來的戶部老官打理,生生整出一個畸形的寵大的招商錢莊,可是在太平錢莊的面前,依然像是一個發育不夠良好的小孩子。 手握內庫產銷權和兩條走私渠道,一個青樓聯盟,外加一個極大型錢莊的范閑,毫無疑問是天底下最有錢的那個人。 可是他清楚,自己手裡的銀子雖然多,但和太平錢莊比起來,仍然不夠看! 因為這家太平錢莊深深地紮在大陸商業之中,所有的巨商大賈與它都有極深的關聯,太平錢莊如果真的發力,能夠調動的銀子,可以到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范閑不是一般的權貴官員,他有前世的商業社會經歷,這一世也與商家多打交道,所以他比一般人,更知道太平錢莊的可怕實力,以及這家錢莊可以發揮出來的效用。 以往他也曾經讓監察院查過太平錢莊的暗底,只是每每查到一個地段,線索便戛然而止。當然,這座天下第一錢莊,既然是發端於東夷城,自然而然與劍廬有關係,至少必須有四顧劍在背後支持,但范閑怎麼也沒有想到,天下第一的太平錢莊,本身便是劍廬的產業! 而太平錢莊的主人,就是劍廬的二弟子! 范閑怔怔地看著這位太平錢莊主人,心裡湧起無窮複雜情緒。此時他才知道,四顧劍臨死前的這一場大賭,壓下了多少籌碼,給自己增添了多少實力。 十二把劍很恐怖,東夷城的控制權很恐怖,但真正恐怖的,只怕卻是此時送入屋裡來的這幾箱賬目。 太平錢莊的賬目。 范閑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劍廬二弟子敬佩一禮,和聲問道:「還未知先生大名。」 這種尊敬,不是敬對方劍廬弟子身份,九品強者境界,而是敬對方太平錢莊主人的地位。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人尊敬的當然是實力,而手上掌控著天下半數銀錢的人,毫無疑問最值得尊敬。 至少范閑是這樣認為的。 「李伯華。」這位劍廬二弟子,太平錢莊的主人,並不吃驚于范閑的態度,溫和說道:「執掌太平錢莊十六年。」 范閑沉默片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與此人說話。按四顧劍的意思,此人應該是歸己所用,可是一個擁有太平錢莊的大人物,難道真的可以為自己所用? 緊接著他又想到了一些事情,眼瞳漸漸縮了起來——憑藉自己手中的實力,招商錢莊,再加上隱隱控制無數商家百姓活路的太平錢莊,這樣的實力,應該可以對抗什麼了。 這是一種自下往上的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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