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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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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與賀宗緯的關係極好,深知此事內情,所以根本沒有想過要前來,連帶這位管事的語氣都有些淡淡的嘲諷。 誰知道有位管事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勁兒,看著像是柳國公府上。」 此言一出,那幾位國公巷過來送禮的管事,趕緊走到欄杆旁邊,看了半晌,臉色漸漸變了,卻也沒有和身旁諸人說什麼,緊張地對視一眼,趁著其餘的管事們沒有反應過來,偷偷摸摸地溜下了樓。 茶樓裡其餘的管事們,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只是好奇,一向不怎麼摻和政事的柳國公,怎麼會紆尊降貴,來給孫家長臉? 緊接著,又是一頂八抬大轎慢悠悠地從北城的方向行了過來,落在了孫府的門口,遠遠可以瞧見,京都府尹孫敬修剛接了國公入府,此時又屁顛屁顛地爬了出來,都快要驚得軟到了地上。 茶樓上一位管事尖聲叫道:「是靖老王爺!」 此話一出,一股詭異而安靜的氣氛籠罩了先前還十分嘈亂的茶樓,所有的管事都不說話了,開始在腦中快速地運算著,估摸著眼前這令人震驚的一幕,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有些聰明的人,已經由柳國公和靖王爺這兩位絕對不會出現在京都府的尊貴人物,聯想到另一位大人物,臉色倏地變得煞白,悄無聲息地下了茶樓。 而剩下的那些管事們,猶自緊張地盯著孫府的門口,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孫敬修這老孤頭,能夠請動這二位出來給自己加勢。 便在此時,兩輛不起眼的黑色馬車沿著南城的街,平穩地駛來,駛過茶樓,停在了孫府的門前。 黑色的馬車不起眼,很刺眼。茶樓上眾人的臉都白了起來,看著那位年輕的公爺走下了馬車,更難堪地看見那位華服在身的郡主娘娘也在公爺的攙扶下緩緩上階…… 一瞬間,茶樓上變得清靜無比,所有的管事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沖下了樓,往自家的府上沖了過去。 他們必須通知自家的主人,小范大人來了,晨郡主來了,靖王爺來了,柳國公來了……您是哪位?還不趕緊去!就算澹泊公只是想掌賀宗緯的臉,可您還是得去笑嘻嘻地看著不是? 一時間,整個京都南城官員的府邸裡都亂了起來,找衣服的找衣服,通風報信的通風報信,重新備禮的重新備禮,所有的官員都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孫府。 大部分事不關己的官員們隱約猜到了小公爺去孫府是為了什麼,心中驚駭之餘,不禁也有些小小的興奮,這京都,已經太平太久了,看看小范大人怎麼欺侮大學士和各部大人,也算是出不錯的好戲。 §卷七 第六十章 席中假孟浪 慶國以孝治天下,所以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從國庫裡搬了那麼多銀子替死去的太后修建陵墓時,當時的舒胡二位學士也只是表面上表示了一下擔憂,而范閑更是懶得理會這件事情。 今日孫敬修是替自己的老母親做壽,所以比起他自己來說要緊要得多,也正是借著這椿事情,他才有膽子去請范閑。只是當小范大人真的攜著晨郡主的手踏入府前正門時,孫敬修依然難抑地激動起來。 他這幾個月過得風雨飄搖,似乎一瞬間內,所有的官員衙門都開始盯著他,讓他如芒刺在背,不得安生。思來想去,他終究還是想到范閑的頭上,只是孫府與范家其實並沒有太深的關係,他也不知道究竟成不成。 成了,雖然孫敬修的唇裡有些發苦,有些黯淡,有很多對女兒的歉疚之意,但是看著范閑的清俊容顏,仍然極恭謹地行了個禮,然後將這一對璧人迎進了府中。 府裡早已經安排得妥當,一應女客都在後園,前宅坐的都是京都府的主事官員,真正給朝中大員們專門空出來的前後三廳,此時卻是空蕩蕩的,十分刺眼。 范閑隨著孫敬修往內裡行去,看著那些空無一人的長桌,忍不住笑了笑。林婉兒在他耳旁輕聲說了幾句什麼,便在嬤嬤們的陪伴下,在孫府女眷的小意服侍下,往後園而去。 往西廂一轉,范閑跟著孫敬修進了書房。他此時已經知道,靖王爺和柳國公已經到了,兩位尊貴的老人家,此時正在和孫大人的母親說著閒話,年紀輩份到了這個份兒上,也沒有太多的講究。 書房裡十分安靜,范閑看著孫敬修,笑著說道:「孫大人,你可著實不是個聰明人。」 還沒到開席的時候,孫敬修怕怠慢了小范大人,所以親自陪著他入了書房。此時下人們的茶還沒有端來,對方卻已經極平靜極直接地說出這句話,孫敬修不由心頭一震,半晌訥訥不知如何言語。 「我有些好奇。」范閑看著他,和聲說道:「你往年向來是不搞這些揣摩聖心的手段的,為何今年卻反其道而行之,偏生要借我的勢頭,看一下官場裡的動靜?大人並不是一個念棧權貴之人,實在是令我有些意外。」 孫敬修沉默半晌後,十分誠懇地揖手而拜,說道:「敬修自問做這京都府尹還算講究,還請大人垂憐。」 范閑輕輕地敲著桌子,似乎是在思忖其間的分寸。他也沒有料到,孫敬修會如此直接地提出要求,只是他也喜歡比較直接地談判。片刻後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宮裡我替你去說說。」 「賀大人那邊?」孫敬修大喜過望,但臉上還能保持著平靜,微顫著聲音問道。 范閑微垂眼簾,說道:「他是都察院左都禦史,我可管不著他。」 孫敬修心頭微震。 范閑抬起頭來,微笑說道:「不過他也只是在門下中書行走,如果胡大學士不點頭,他拿你這個京都府尹能有什麼法子?」 書房裡的對話很簡短便結束了。范閑沒有讓孫敬修當著自己的面,吐露什麼肝腦塗地的肉麻言辭,彼此心知肚明,范閑既然肯幫孫敬修這樣大一個忙,孫敬修這條命也只有賣給范閑——京都府尹不是閒職,而孫敬修一眼往官場上望去,竟也只能看到范閑一個人的後腦勺,他是別無選擇。 就在范閑和孫敬修閒聊的空子,孫府的管事僕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府外絡繹不絕行來的官轎,那些在朝堂上有名有姓的大人們,滿臉含笑,十分溫和地前來拜夀……他們不禁在心裡想著,先前這些大人跑哪兒去了? 有下人往書房裡通知了一聲,孫敬修不由苦笑了起來。他知道這些大人們的態度之所以轉變得如此迅速,全部是因為小范大人親自到來,而且還請了靖王爺和柳國公二位當開山斧。 范閑看出了此人心中的那抹苦澀,笑著說道:「官場之上的事情便是這般無恥,你在京都府裡熬了這麼久,也該習慣些才是,不然總生這種悶氣,又能多熬幾年?」 孫敬修點頭受教。 *** 正廳裡只開了三桌。一應女眷都在後園自由周到地安排,范閑只是隨著婉兒去陪那位孫老夫人說了幾句閒話,便退了回來。 上席中間的主位暫且空著,靖王爺自然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最尊貴的位置上,柳國公則是坐在了斜斜相對的二號位置上。二位長輩也是認識了一輩子的人物,雖然坐得有些遠,說起話來倒是聲音極大,閒聊變成了吵架一般。 靖王爺一如往常般滿口污言穢語,一句話便要帶幾個XXX,弄得廳內三張桌上的官員都有些不自在,偏生柳國公當年也是從軍裡退下來的人物,對這一套慣是熟悉。 孫敬修此時正在招待其餘的官員。范閑坐在靖王爺和柳國公中間,陪著笑,陪著聊,陪著吃喝,倒也自在。靖王爺與范府乃是世交,交情自然不提,而柳國公則是柳氏的親生父親,從面上算著,倒是范閑的外祖父,范閑自然也是恭謹無二。 陪著柳國公說了說澹州那邊的事情,柳氏如今過得極好,這位當外祖父的當然也是放心無比,加上有范閑照看著,國公巷裡的兒孫們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與靖王爺聊天,則有些頭痛,因為這位老王爺三句話不提,便要隱隱扯到醫館之類的事情上。范閑在心裡暗歎一聲,也不知道弘成和若若之間到底有沒有可能。 說到世子李弘成,年節過後,他身為定州大將軍,總不可能老在京都裡與大學士打架,有些無奈地悻悻返西,卻在澹泊醫館的外面留了一隊親隊,日日盯著動靜。皇帝陛下知道他胡鬧,也是好生生氣,卻也沒什麼法子。 *** 客人們漸漸來齊了,三位尚書,二位正卿,七八個侍郎,整個慶國朝堂上的重要大臣們,竟然是來了一大半。以京都府尹的面子,自然是收攏不了這麼多重要的大人物,但是范閑的面子卻有這種殺傷力。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范閑倒有些頭痛起來。這些尚書侍郎們過來見禮,他自然要起身回禮,接受一下體貼的問候,三桌人見下來,也有些累了,然而這還沒算完,外院裡還有那麼多官員,竟是輪流著進來向他請安,根本不肯放過這個難得的與小范大人見面的機會。 一輪下來,整個廳裡飄蕩著馬屁之聲,范閑硬是被拍得臉色數變。被數十位官員奉承著,滋味也是大不好受。 酒過三巡,又有一位大臣開始提及范閑在東夷城立下的不世之功,所有人望著他的眼光都變得熾熱起來。此時已經沒有幾個人會在意大學士賀宗緯,畢竟這位小公爺乃是陛下的親生兒子,並且這些年替南慶立下了這麼多功勞,真真是紅的發紫的角色。宰執之輩又能如何?便是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范閑有些頭痛,心想這些官員到底是來給孫府老太君祝壽,還是專程來給自己拍馬屁?不過說到底他也理解,如果不是專程來拍自己馬屁,這些官員何必前來? 靖王爺明顯對於東夷城的事情也極感興趣,將他拉到身旁細細地問了些機密之事,只是條約談好至少還要大半年時間,范閑也無法明說什麼,只是揀不重要的一些事情,偷偷地告訴了這位老花農。 品秩不高的官員,可以不在乎拍馬屁的模樣,但是那些坐在正廳中的尚書大人,侍郎高官們,卻還是要擺出一副平靜的模樣,只是偶爾將目光往范閑的臉上掃視一下。 范閑卻是視若無睹,他知道這些人在等著自己發飆,然後準備看一下到底如何處理後面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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