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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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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上緊張巡守的禁軍將士們看著這一幕,不由心折,忽然湧出說不出的信心。慶曆元年來,大皇子領兵西征,聲威漸起,未嘗敗績,而范閑執掌監察院後,更是儼儼然成為了陳萍萍第二,只是比陳老院長要更光鮮亮麗得多。 如此二位皇子,如同他們身上的戰袍一般,熾熱的鮮紅,冷漠的純黑,光明與黑暗聯手,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夠抵抗。 范閑與大皇子直起身來,沒有說什麼,便來到了角樓的外側,注視著高高皇城腳下平靜的廣場,遠處隱隱傳來的廝殺聲,和更遠處極引人注意的幾個火頭。 二人不需要說什麼,準確來說,自大東山之事爆發後,二人根本沒有見過面,說過話,可是便一手促成了今日的宮廷暴動。 這依靠的便是二人對彼此的信任與信心,這種默契,並不是以利益為源泉,而是以歷史為根源。這二位皇子在天子家中,都是被侮辱被忽視的那一部分,他們的母親長輩,曾經並肩戰鬥過,今日這二位子輩也終於開始並肩戰鬥。 禁軍三千,此時一千人駐宮中,一千人在城頭,還有一千人大隊已經馳馬而去,往京都的縱深突進,務必要在天亮之前,控制整座京都。一千人控制京都難度確實太大,但如果再加上范閑刻意留在宮外的一千余監察院官員作為幫手,就會順利許多。 「天亮之前,必須抓到他們。」大皇子冷漠開口說道,此言中的他們,指的自然是太子母子以及長公主李雲睿,一千名負責掃蕩的禁軍之中,至少有三個騎兵小隊是沿著洗衣坊那處的線路,在拼命地索緝逃出宮去的那些人。 范閑沉默不語,在得知太子與長公主逃出宮去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下了命令,監察院的密探劍手們,此時也正在京都裡做著努力。只是他心裡清楚,就如同自己在京都茫茫宅海中躲藏時,長公主極難抓到自己一樣,自己要抓住對方,也是件極難的事情。 這種事情需要靠運氣。而且對范閑和大皇子極為不利的是,他們只有天亮之前這三個時辰的時間。 「含光殿裡一切安好。」范閑沒有接大皇子這個問題,雙眼看著皇城下的士兵,轉而說道:「太后沒有事。」 大皇子的眉間皺了皺,沒有說什麼。 因為大皇子向來是個粗獷而寬仁孝悌之人,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范閑能做的那些事情,便是連聽到太后這個名字,他的心情都低落了一分,有些不自在。 范閑微笑望著他,似乎看穿了他心裡的那絲陰影,開口說道:「皇權的爭鬥,向來是你死我活,我們只是執行陛下的遺詔,史書上會給你應有的評價。」 「我不在意這個。」大皇子搖了搖頭,迎著高高城頭的夜風,輕聲說道:「不用再說了,父皇既然在遺詔裡令你全權處理此事,我便相信你能處理好,我對你有信心。」 如果沒有信心,一向孝順的大皇子,當然不敢冒著寧才人的生命危險,舉兵造反。 「可你能給我信心嗎?」 范閑看著與闊大的皇城比起來顯得有些稀疏的禁軍士兵,歎了口氣。此時皇城前後,只有一千名士兵,怎麼也無法給人以強烈的心理支撐力度。 大皇子明白他擔心的是什麼,沉默片刻後說道:「父皇去大東山帶走了禁軍一屬,今夜又折損了一部分,但你放心,用來守城,向來是一對三,尤其是像皇城這種地方,一對四也可。」 「但皇城極大,要全面照拂也是件難事。」范閑低著頭盤算著:「如果真讓長公主和太子逃出京都,與京都守備師遇見,老秦家可以調多少軍馬入京?」 「京都守備師一萬人。」大皇子既然起兵,當然對於京都內外的軍事力量盤算得十分清楚,「你我合兵一處,共計五千人,應該能頂住。」 「我的人不能用來守宮。」范閑搖了搖頭,舉起右臂指著黑暗的京都宅海,說道:「他們只有在那裡面才有力量。」 他轉頭看著大皇子的側臉,微憂說道:「而且你忘了一點,老二不在宮中,他的動作快,只怕已經偷偷溜出城了。葉重手下的人,你難道不用考慮?更何況老秦家手中的軍隊,可不僅僅是京都守備師一屬。」 大皇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如果真是葉秦二家聯手來攻,就算這時候皇宮裡突然再變出三千禁軍來,他也沒有什麼信心。 「而且皇宮乃孤宮,不似大郡儲有糧草,如果被大軍圍宮,你我能支撐幾日?」 大皇子霍地轉身,盯著范閑的眼睛,說道:「你究竟想說什麼?我當然知曉皇宮不易守,但為什麼我們要守宮,而不是守城?」 「守城?十三城門司現在可沒有落在我們手上,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九道城門有哪一道會被長公主輕輕敲開……就像我敲開後宮的門一樣。」 「不要瞞我。」大皇子說道:「你不可能放棄城門司不管,你的人已經去了城門司,昨天夜裡長公主埋在城門司裡的釘子,已經被你殺了。」 范閑自嘲地笑了笑,說道:「監察院不是神仙,不可能把長公主所有的釘子都挖出來,而且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太后的旨意無法收服城門司那位張統領,你我便要做好被大軍困在宮中的準備。」 「我只想知道,秦家的軍隊幾天能夠入京。葉重領旨回定州,就算他停在半路,可是要至京總需要些時間。」 「如果只算京都守備師,一天即到。」范閑平靜說道:「秦家的大軍大概要四天之後才會到。葉重返京的時間,大概差不多。」 大皇子沒有問范閑為什麼對老秦家的佈署瞭解得如此清楚,因為他相信監察院在秦家的軍隊中一定有釘子,就像在禁軍中一樣,先前的清洗如果不是范閑事先就點明了對象,也不會如此輕鬆。 「你能控制城門司。」大皇子望著范閑的眼睛,忽然又說了回去,「如果不能,你根本不敢動手。所以我很奇怪,你現在和我說這些話,是出於什麼考慮。」 范閑沉默了起來。 「先前荊戈領著你的院令,來我這裡調了兩百匹馬,然後出宮不知去向。」大皇子冷冷看著他說道:「不要告訴我,你沒有什麼想法。」 范閑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其實,我是想說……我們跑路吧。」 *** 啪的一聲悶響!憤怒至極的大皇子一掌拍在皇城青磚之上,壓低聲音大怒說道:「逃跑?你瘋了!」 范閑苦笑說道:「我好像確實是瘋了……逃又能往哪裡逃呢?只是開個玩笑,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 「這時候還開什麼玩笑?」 「大家的情緒都這麼緊張,我開個玩笑疏緩一下情緒怕什麼?」 范閑這句話並不僅僅是玩笑。如果換作以前,當此情勢逆轉之機,為了自身的安全,或許他早就已經跑了。因為這番對話說的十分清楚,如果太子與長公主溜出京都,眼下看似一片大好的局面,便會毀於一旦。 大皇子忽然歎了口氣,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沒有領過軍,沒有見過真正的沙場是什麼模樣,所以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 似乎是要給范閑增加一些信心,大皇子沉著聲音說道:「有你的人幫忙,把城門司控制住,就算四千人,我也能守住京都十日!」 皇城下方,監察院官員們護衛著一列馬車靠近了宮門。大皇子眯著眼睛去看,看著那些被太子爺刑訊逼供極慘的大臣們行下馬車,說道:「有這幫大臣在此,你我怎麼逃?如何忍心逃?」 范閑沉默不語,點了點頭,說道:「依你之言,今日開大朝會,宣讀遺詔,廢太子。」 大皇子皺眉說道:「傳檄四方,令四路大軍火速回援。」 「三路大軍遠在邊境,十日內根本無法回京。而最近的燕京大營,若你我傳檄回兵……」范閑心頭微寒,「……只怕你我或許會成為慶國的罪人。」 范閑擔心的不是旁人,正是北齊那位深不可測的小皇帝,如今這個世界信息傳遞太慢,但范閑清楚,征北營的大都督被自己殺了,五千親兵營在大東山下不知死活,如果此時皇城大亂,自己用監國的名義,調動駐燕京的大軍回程,只怕會落在北齊小皇帝的算中。 只怕燕京大營未能及時歸京,壓懾葉秦二家,北方的雄兵便要南下! 經歷了這麼多年的事情之後,范閑清楚,北齊小皇帝才是世上最厲害的角色,既然他與長公主暗中通氣,參與到了大東山的內幕之中,那便絕對不會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 所以燕京大營絕不能動! 大皇子的面色也沉重起來,知道范閑的擔心極有道理:「十日……我們頂多只能撐十日,如果不能調兵回京勤王……」 他忽然笑了起來,望著范閑說道:「看來你說的有道理,我們最好的選擇,確實是今天夜裡早些逃跑。」 此言一出,范閑一怔,旋即二人對視一眼,毫無理由地哈哈大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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