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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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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七路精兵,竟無一路可為自己所用。范閑苦笑無語。 然而范閑依然信心十足。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了一眼窗外漸漸熄去的燈火,臉色一片平靜。心中開始對這件事情有了一些樂觀的判斷,對某些長輩的信心也越來越足了。 「小范大人。」見言冰雲走了,一直安靜坐在自己房中的孫家小姐訥訥走了出來。此時的她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激動與惶恐,回復到一位大家閨秀應有的自矜與內斂。只是偶爾瞄向范閑的眼色,才會暴露她內心的複雜情緒。 「稱我安之好了。」范閑極為溫和地回了一禮。 孫顰兒心中感慨萬千,也隱隱猜到小范大人先前與那位出名的小言公子在商談什麼事情,不禁有些害怕。又因為想到可以幫助小范大人,而有些激動。她低下頭,輕聲說道:「小范大人,我只是個女兒家,並不知道朝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 她抬起臉來,勇敢地望著范閑:「但我相信您。所以您需要我做什麼,盡請直言。」 范閑沉默片刻,展顏笑道:「朝廷如今奸賊當道,君無君,臣不臣,子不子,國將不國。本官拋了這身骨肉,也要試著將宮中龍椅上那些逆賊惡子拉下馬來。姑娘若願助我,不須多行何事,只須收容在下在此停留數日。」 孫顰兒微感訝異,沒有想到小范大人要求的如此之少,竟隱隱有些失望。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氣說道:「大人,家父應該對您有所幫助。」 范閑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其實現在有孫府作為居中地,已經幫了他極大的忙,至少從此以後,他可以十分方便地通過言冰雲聯絡自己在京都的屬下,整個計劃的開始,便是在這位小姐的閨房中。 「若有機緣,確需小姐引見一下令尊,有許多事情還需要孫大人襄助。」范閑可不敢完全相信一位姑娘家,可以說動堂堂京都府尹改變立場。然而有了孫顰兒從中做橋,只待時機變化,范閑一方占優之時,孫大人未嘗不能做些添花之舉,而范閑也不會拒絕。 孫顰兒的臉色羞愧之色漸濃,半晌後咬著下唇說道:「其實……顰兒實在不孝。所以敢請小范大人……還請對家父多多寬容。」 孫大人奉太后旨意捉拿范閑,孫顰兒卻將他藏在自己的閨房裡。一旦日後范閑真的翻身,誰能知道他會怎麼收拾曾經害過自己的人?孫顰兒心裡清楚,皇權之爭,何等血腥,自己的衝動之舉,只怕將來會害得父親不淺,所以才會有不孝之說。 范閑歎了一口氣,憐惜地看著這位柔弱的姑娘家,心中不禁湧起些許歉疚來,安慰道:「姑娘放心,若朝廷正道得匡,安之保證……令尊至少生命無憂。若他肯幡然悔悟,那便是功臣了。」 孫顰兒得了他的應諾,喜悅地抹去新滴出來的眼淚,全然沒有想過政治人物的承諾是否會算數,對著范閑深深一福:「謝過小范大人。」 「我才應該謝謝姑娘。」范閑對著孫顰兒鄭重地深深一禮,溫柔說道:「安之雖稱不上什麼好人,但也不是個好殺之人,京都之事,安之亦願太后娘娘能看清真相,一應和平解決,不需要流血。」 二人相對一禮,看似在拜天拜地,大覺不妥,訥訥起身。范閑轉身再看窗外寂寞天,銀離月,在心中自嘲想著,如此清疏夜,怎是殺人天? *** 和親王府外面有些神秘的影子在穿梭,而負責王府守護的侍衛們卻是正眼都不會去看一眼,因為他們知道,那些是內廷的探子,或許還有些樞密院的眼線,只不過大家心知肚明彼此的存在,誰也不會率先去挑動什麼。 王爺如今手中執掌著禁軍,只要軍權一日不削,京都各方勢力對於這座王府就必須保持著無上的尊敬與巴結。 自從陛下遇刺的消息傳出,太后娘娘大閉宮門,嚴旨鎮壓各方蠢蠢欲動之後,和親王府便成為了京都各大勢力矚目的所在。而大皇子自己對於府中王妃家人下人的守護,更是嚴到了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畢竟是當年西征軍的大統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厲狠勁兒完全擺了出來,竟是調了一隊五百人的禁軍,將自己的王府圍住了。如此一來,即便宮中出了什麼事情,大皇子的親信,也能將王府的安全維繫到最後一刻。 至於這合不合體例,違不違慶律,沒有人敢多加置言,因為京中最多的軍隊就掌握在大皇子的手中,他要這樣做,誰也沒轍——在皇太后默許的情況下。 而那些有足夠勇氣說話的文臣們……已經於今日太極殿上,被盡數逮入了大獄之中。 慶國如今無君,那便是誰的兵多,誰的聲音就大。 *** 和親王府的二管家從大門旁的門廂處走了出來,壓低聲音與護衛們說了幾句什麼,似是在表示慰問。緊接著從護衛中行出一人,去府後安排了一輛馬車。 答答馬蹄聲中,一輛塗著王府標記的馬車從黑暗中駛了出來,停在了王府的石階之前。那些在王府四周進行護衛的禁軍,將目光移了過來,卻沒有什麼反應。 如今的京都自然執行著十分嚴謹的宵禁,除了那些在各處坊中追緝范閑的勢力,大街上基本是空無一人。依理論,肯定不允許有人深夜出行。但是此時要上馬車的是大皇子府的二管家,禁軍自然裝作沒有看見。 二管家溫和地與禁軍校官打了個招呼,站在石階上,眯眼往街頭巷角的黑暗裡望去,知道在那些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窺著自己的行蹤。不過他並不擔心什麼,他這是要去見長公主府上的那位謀士,安排雙方接下來的行動。 是的,這位二管家,便是北齊小皇帝派駐京都的密諜頭目,暗中瞞著王妃,將范閑在羊蔥巷的行蹤賣給長公主的那人。 二管家的眉頭漸漸舒展。他身負皇命,所以並不將王妃的憤怒放在眼裡。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先斬後奏的,尤其是大皇子雖然派了禁軍來此,但他人卻被迫留滯宮中,不可能知道王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范閑是被自己府中的人出賣。 他微笑著抬步下階,準備登上馬車。 穩定的右手緩緩地掀開馬車的車簾,二管家的眼瞳緊張地縮了起來。因為本來應該空無一人的馬車中,竟有幾個黑衣人正冷漠地看著自己! 然後二管家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沿循著身體內的數個空洞,往自己的腦中侵入。寒意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痛感。 他張大了嘴,卻喊不出一個字節,只能呵呵地艱難喘著氣。低下了頭,終於看清了自己身上突然多出來的那三根鐵釺! 冰冷的鐵釺無情地刺入他的身體,將他像無辜待宰的小雞雛般串起來。溫熱的血,順著鐵釺上的出血槽汩汩地向外流著。 「六處!」 二管家在臨死前的這一瞬間,終於認出了刺客的身份。知道對方便是自己那些威名極盛的同行,絕望地認了命。 他出賣了范閑,便應該知道,自己會面臨監察院無窮無盡的狙殺。只是他沒有想到,這才幾個時辰,一盤散沙似的監察院,怎麼便重新擁有了強大的行動力。 來不及思考了,二管家雙手無力地攥著胸口上的鐵釺,往馬車下軟了下去,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鮮血橫流,生機全無。 *** 最先發現王府門口這次刺殺事件的,當然是近在咫尺的王府侍衛。然而他們被這血淋淋的一幕震駭住了心神,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有眼睜睜看著備受王妃信任的二管家,就這樣被三把鐵釺狠狠刺死,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停抽搐。 而那輛馬車已經在極快的時間內,開動了起來,碾過了二管家的身體,向著黑夜裡沖了過去。 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看著這幕的探子們,不由目瞪口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在防衛森嚴的和親王府門口,刺死了那位管家模樣的人物。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躲在了王府自己的馬車中,而且竟沒有露出一絲痕跡。 這些探子自然不會搶上去圍捕馬車中的刺客,而是興奮地睜著眼,看著這幕好戲,紛紛猜測,是誰先動的手,呆會兒回去後,應該和自己的主子回報什麼。 *** 「殺!」 佈置在王府外控防的禁軍在略微一怔之後,用最快的速度反應了過來,齊聲怒喝,手持長槍向那輛馬車紮了過去。 喀喀數聲,拉馬的駿馬悲鳴初起,便被戳翻在地。禁軍合圍的殺傷力實在可怕,長槍齊出,馬兒摔地,震起一片灰塵。而那輛馬車也被生生紮停在了街中。 而此時合圍畢竟未成,在街口的方向留有一道豁口。馬車砰的一聲散成無數碎片,緊接著大量的濃煙被人從馬車裡炸了出來,煙中應是含著毒氣,生生將四周的禁軍逼退了少許,連聲咳嗽。 車中三名六處的刺客化成三道黑影,借著毒煙的掩護,沖出了豁口,在禁軍合圍之前,消失在了京都的黑夜中。 只留下一句陰森冰冷的宣告。 「這就是出賣范公爺的下場!」 *** 王府門口,毒煙散盡,管家喪命,禁軍中毒治療,一片哀沉緊張場面。而所有人的心中,都還在迴響著刺客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是的,除了監察院裡那些可怕的專業刺客,誰有這個能力,誰有這個膽量,敢在和親王府的正門口行刺! 陛下去後,陳院長中了東夷城大師的劇毒,范提司成了明文緝拿的朝廷欽犯,只是一日時間,往日裡陰森之名震懾天下的監察院,頓時變成了一盤散沙,完全喪失了那種魔力。 而這一場陰險而勇敢的刺殺,那一聲宣告,終於再次告訴京都裡的所有勢力——小范大人還活著!監察院還在! 那些出賣他的人,試圖想殺他的人,都將慢慢迎來監察院無休無止的報復。那些沉浸在黑暗中的謀殺,毒液,會將這座城池泡多久?會讓多少人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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