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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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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將她面前的茶杯拉回來,低頭說道:「茶壺只有一個,茶杯卻有太多個,不要把眼睛盯著秦家的軍隊,要想想葉家,葉重獻俘離京不遠,太后雖然下旨讓他歸定州,但誰知道那幾千名打胡將究竟走了沒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頭一驚。 范閑抬起頭來平靜說道:「老二的心思很簡單,他會暫時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這壺茶裡,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後的葉家不進京,他有什麼資格說話?」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我那位岳母點頭下發生的事情。」范閑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長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樣,她是崇拜軍力的女人,如果要殺幾千個人來穩定朝局,她不會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後緩緩站起身來,看著范閑說道:「最終還是要大殺一場。」 「不流血的政變,永遠都只是一個完美的設想或是極端的偶然。」范閑說道:「我雖是個運氣極好的人,但也不敢將這件事情寄託在運氣上。尤其是長公主殿下既然準備了如此瘋狂的一個計劃,我不認為她會悲天憫人到看著我們在宮內搞三搞四,而不動兵。」 王妃點點頭,說道:「您的意思,我會傳告王爺。」 范閑笑了笑,不留情面說道:「既然您此時來了,自然代表王爺會接受我的意思。」 這句話是說,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閑想要什麼,只是請王妃來看看范閑手裡究竟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戳破偽裝,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後說道:「澹泊公如今越來越有信心了,當此京都危局,還能如此談笑風生。」 范閑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確實有信心,只要葉秦二家的軍隊來不及進京……於我而言,這座京都只不過是座空城罷了。」 是的,全天下最厲害的人物都被光彩奪目的慶帝吸引到了大東山。而如今的范閑,雖傷勢未愈,但心性與信心卻已經成長到了重生後最巔峰的狀態。 王妃忽然一頓說道:「我有些好奇。昨天夜裡,澹泊公聯絡群臣於今日殿上起事……此時的皇宮中只怕是血雨腥風,陰森至極的景象。」 她盯著范閑的眼睛:「那幾位年高德劭的大臣,是因為您而站到了太后的對立面,也許他們將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而您卻這樣安靜地旁觀,不知道這究竟是冷靜還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無數人替您出頭,去灑熱血,去拋頭顱,為您謀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這點,在臨死的那刻,會不會大呼上當?」 話語至此,王妃的唇角帶著一絲譏嘲,在她看來,范閑此舉是將太子逼到了一個極為難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閑選擇在登基前夜串連此事,便是沒有給所有人反應的機會,太子如果殺大臣,自然陷自己於無義之中,而那些大臣們,等若是在用自己的頭顱,為范閑呼喊。 范閑的臉漸漸平靜了起來。今天太極殿太子登基被阻,確實是他在梧州岳丈的幫助下,挑動著二位大學士所為。至於此事的風險,他不是沒有想過,從某種角度上說,他是在用太極殿內那些真正勇敢的文臣性命……冒險。 這確實是很冒險、很自私的一種選擇,所以面對著王妃的嘲諷,他沒有反駁什麼,而只是緩緩說道:「盜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個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個道理,死有重於東山,有輕於鴻毛,胡舒二位大學士願為他們心中的正道而去,這是他們的選擇。」 「重於東山,輕於鴻毛?」王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看著范閑的臉有些出神,她隱隱感覺到,這次再見小范大人,這位年輕人表面上還是那般溫和之中混著厲殺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變正在發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公爺要隱于幕後,卻不能勇而突進?」 「突兀現於大殿,出示遺詔,面對內廷高手的圍攻……」范閑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這樣確實很帥,但似乎得不到很好的效果。」 他斂了笑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說道:「在二十天前,在一處高山之巔的草甸上,我學會了一些東西。從今開始,我不懼死,我仍惜生,但如果註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價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語。 范閑閉目半晌後說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的腦袋冒險,如果現在主事的是長公主,我會選擇另外的方式。但現在太極殿上登基的是太子,並不是老二。」 他睜開眼睛,冷漠說道:「老二多情之下盡冷酷,相反,我對太子殿下還是有些信心的。」 「什麼信心?」 「我始終認為,太子是我們幾兄弟裡,最溫柔的那個人。」范閑溫柔地笑道:「太后年紀大了,殺心不足,太子……是個好人,所以我不認為今天太極殿上會出現您所預料的流血場面。」 范閑給太極殿上那位太子殿下發了一張好人卡。王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范閑喚住她,又將瑪索索從屋內喚了出來,對王妃認真叮嚀道:「我在京都不會停留在一處地方,羊蔥巷我不會再來,但我擔心她的安全。所以我希望王妃您能將她接回王府。」 王妃微微一怔,沒有想到范閑此時想的是瑪索索的安全,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瑪索索也吃驚地看著范閑。 范閑說道:「王府是如今京都最安全的地方。倒不僅僅因為王爺手裡有禁軍這批力量,王妃您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王妃緩緩低頭。此次慶國內亂,有外界大勢力的影子,就算是長公主,也必須給異國盟友留兩分面子,給北齊小皇帝親姐姐幾分面子。 三人走至小院木門外,行禮分開。最後時刻,范閑盯著王妃的眼睛說道:「先前王妃以大義責我,此時我必須提醒王妃些事情。您如今是王妃,則必須把自己當成慶國人,而不是……齊人。」 王妃心頭微凜,竟有些不敢直視范閑那雙深寒的眼睛。 *** 秋意初至,微涼而不能入骨,然而王妃坐在馬車上,卻感覺到從車簾處滲進來的風竟是那樣的寒,寒的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冷顫。 瑪索索被她安排在第二輛馬車上。其實就算范閑沒有拜託她照看那個苦命胡女,王妃也不可能將這個女子扔在羊蔥巷不管。如果那個女子死了,怎麼向王爺交代? 王妃又打了個冷顫。馬車裡就她一個人,她有足夠的時間來回味一下范閑最後的那番話。她清楚,看來范閑對於這整件事情都已經有了一個全盤的打算,所以才會提醒自己。 關於范閑這個人,王妃自北齊遠嫁而來,一路同行,細心觀察,深知其厲害,尤其是今日太極殿上那劍拔弩張的一幕,竟是此人一夜揮袖而成,王妃不得不感覺到了一絲敬畏。如今范閑身後的那些勢力被宮中看著,無法擅動,可他依然能夠造出如此大的聲勢來,王妃真不清楚,范閑這個人到底還藏著什麼樣的底牌。 因此,她決定堅定地站在王爺的身邊,站在范閑的身後。歷史這種東西,總是跟隨著勝利者一起進行的。 *** 馬車回到王府,王妃帶著瑪索索進了後園。喚下人來安置好這位胡女的住所,她一人來到湖邊,走入了湖中心的那個亭子裡。在半年之前,這亭子裡曾經容納過除太子之外所有的皇族子女。而那短暫的天子家和平,早已因為慶帝的死亡而化成了泡影。 皇帝陛下的子女們,此時都在尋找著置自己兄弟姐妹于死地的方法。 王妃歎了一口氣,坐在了窗子邊上,對著一直守候在亭中的那人說道:「王爺那邊有沒有消息過來?」 那人恭敬應道:「禁軍方面有些小異動,不過聽副將傳話,王爺值守宮牆,應該能壓制住那些人。」 那人穿著一身很普通的衣裳,應該是管家之類的人物,他對王妃說話也極為恭敬,但是眉眼間總流露出一種下人不應具有的氣質。他輕聲說道:「公主,先前見著那人了嗎?」 公主?會這樣自然地稱呼王妃的人,只能是齊人! 王妃沉默著點了點頭,半晌後忽然開口說道:「暫時和長公主方面保持平靜,什麼都不要說。」 那人眉頭微皺,說道:「屬下奉陛下嚴令,助長公主殿下控制慶國局勢,而如今范閑既然已經現了蹤影,我們當然要通知長公主殿下。」 王妃看著他,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上京城究竟是怎樣想的,但我只知道,范閑現在暫時死不得。」 從這番對話中可以發現,原來這位管家模樣的人,竟是北齊派駐京都的間諜,在這次南慶內亂之中,負責與長公主方面聯絡的重要人物。這人面色微冷,看著王妃說道:「公主殿下,請記住,您是大齊的子民,不要意氣用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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