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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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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太后三思,請太子殿下三思。」 足足有一半的文官在這一瞬間跪了下來,齊聲高喊!這已經不僅僅是在為二位大學士求情,這已經是對龍椅上那對祖孫示威,是在告訴李家的人們,在慶國的朝廷裡,不怕死的,不僅僅是二位大學士,還有許多人。 屬于長公主方面的文官,還有那一列一直沉默無比的軍方將領們,看著這一幕,不禁動容異常。他們不明白這些跪在地上的文官們究竟是怎樣想的,他們究竟想要什麼?難道還真準備為范閑脫罪,難道真要阻止太子的登基?他們除了那張嘴,那個名之外,還有什麼實力? 看著腳下黑壓壓的那一群大臣,太后覺得自己的頭中一陣昏眩,有些站不穩。太子的臉色也終於再難保持平靜,變得陰鬱起來,他沒有想到,一封根本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遺詔,竟然會給今天的登基典禮帶來如此大的禍害! 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嗎?應該沒有。如果文官都是如此光明磊落,不懼生死的錚錚之臣,那慶國還需要監察院做什麼? 在這一瞬間,太子的神思有些恍惚,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反對自己,平時裡根本察覺不到,眼下跪著的這些官員基本上都是中立派系……難道是范閑給他們施了什麼巫術? 全殺了? 不殺怎麼辦? 太子眉宇間一陣鬱積的疼痛開始傳遍腦顱,在心裡壓抑想著,范閑范閑,看來還是低估了你在京都的能量。 然而此時,已經坐回椅上的太后,唇縫裡壓低聲音狠狠咒駡出來的一個人的名字,才提醒了太子,這一幕群臣下跪進諫的場景,根本不是范閑所能發動。 太子這才想到,包括姑母在內,似乎所有人都已經隱隱遺忘了一個人。那個與姑母糾纏十餘年,被陛下逼出京都,隱居梧州數年,而當年則權傾朝野、門生無數的慶國末代宰相——林若甫! §卷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羊蔥巷中的密會 一封遺詔,惹得朝堂大亂。群臣咬牙硬抗,似乎每個人都親眼見過這封遺詔似的。然而經由舒大學士的話語,所有人都清楚,那封至少可以從名份上將太子掀下馬來的遺詔,此時還留在澹泊公范閑的手裡。 那小范大人究竟在哪裡呢?暫時先不去描繪太極殿裡劍拔弩張,時刻準備血濺三尺的壯烈景象,一心要扶助太子登基的勢力,包括那位幽居幕後,看似什麼也沒做,實際上卻是宮亂根源的長公主,都在嗅聞著京都裡的氣味,試圖找到范閑藏身的地點。 抓住范閑,殺死范閑,釘死范閑,毀了遺詔,那麼朝堂再亂也亂不到哪裡去,舒胡二位大學士喪失了最後的倚靠,再如何強項,也不可能再次發動文臣們對抗皇權。 太極殿中今日才正式宣佈范閑是弑君元兇,謀逆大惡,而宮外那些勢力對范閑的追緝暗殺早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天。然而京都太大,長公主手中的資源甚至可以隱隱控制京都,卻無法于萬千人中,尋出范閑的蹤跡。 甚至長公主根本沒有辦法阻止范閑于太子登基前夜,暗中與舒蕪會面,暗中做了這麼多事情。 誰都不知道范閑,究竟躲在哪裡。 *** 一處偏僻小巷,距離京都皇權中心有些遠,距離京都最豪奢的富貴宅聚地也不近,然而卻顯得格外安靜。街面上那些悲傷惶恐的京都百姓氛圍,無法進入這方小巷,只有幾株青樹在初秋天氣裡自在搖擺。 巷子叫做羊蔥巷,很不起眼的名字。 巷子的盡頭是一方小院,院子是前兩年不知何人買下。大半年前,有位女子帶著幾個下人搬了進來。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竟能購得如此清幽小院。然而這大半年間,從來沒有訪客來過此地。 今日皇宮之中,正在進行著你死我活的爭鬥,然而引發這一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此時卻很清閒地坐在這間院子的樹下乘涼,一面喝著熱茶,一面低頭想著些什麼。 范閑穿了一件青布衣裳,臉上略動了些手腳,雖非稍減英秀之氣,卻讓整個人看著更篤實了一些。手指頭輕輕轉著微燙的小盅,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對身旁那位眉眼秀麗,眼窩深陷的美人兒說道:「除了和親王,還有誰知道你這個院子?」 那名美人兒抿著唇搖了搖頭,大大的眼睛裡滿是好奇與興奮的神采。她看著范閑這位傳說中的弑君惡賊竟是一點也不害怕。 是的,這處小院便是當年范閑暗中購下,於年前贈于大皇子金屋養嬌的絕密所在。 而那位模樣神情與慶國端莊女子大有分別的美人兒,自然是那位跟隨征西軍歸京的西胡某部族公主,在江南困擾了范閑一年之久的瑪索索姑娘。 除了經手的鄧子越,沒有人知道買下這方小院的是范閑。而這件院子轉贈大皇子之後,以大皇子懼內易臊的性情,更是不可能四處宣揚。所以范閑昨夜串連群臣後,沒有再回客棧,而是選擇來到了這方小院,根本不擔心會被長公主方面猜到。 范府和監察院四周都有人盯著,言府、王啟年家只怕都有內廷的高手盯著,范閑不想冒險。只有這間羊蔥巷裡的小院,才能保證他的安全,同時也方便他與那個關鍵人物的聯絡。 聽到瑪索索好奇的回答,范閑的眉頭皺了一下,從椅上站了起來,平靜地望著開在巷左的後門。 因為他聽到了有人正在往這個院子裡行來,而來人明顯不是自己要等的大皇子。 *** 噹啷數聲,咯吱一聲,無名小院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鎖,推開來。瑪索索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嘴。這院子裡的下人都是由范家少爺買來的,從來沒有外人來過這間院子。這來的人究竟是誰? 她轉頭望著范閑,低聲呼喊道:「少爺,快跑!」 范閑沒有跑,只是望著後門處拾步而入的那位女子笑了笑,笑容裡的情緒十分複雜,然後他一揖及地,說道:「給王妃請安。」 來人不是和親王,而是和親王妃,北齊大公主。 大公主面色平靜,眉眼含笑,就這樣默默看著范閑,半晌後款款行禮,說道:「見過小公爺。」 范閑拱手相讓,搖頭苦笑,心想自己在院中等著老大,卻等來了這位。由此可見大皇子懼內懼到何種程度,竟是連自己的小金屋都報備給了大公主。 「索索你先進去。」范閑揮揮手,知道王妃不願意看見這位西胡之媚,示意瑪索索在里間暫避。 王妃是單身來此,身上雖未刻意喬裝打扮,但明顯也是經過一番安排。范閑靜靜看了她兩眼,伸手請她坐下,沉默片刻後說道:「王妃好大的膽量,明知道宮裡一定盯著和親王府,居然還敢單身來此,與我相見。」 昨夜聯絡文臣之後,范閑最想聯絡的便是手握禁軍的大皇子,然而據傳寧才人已經被控含光殿中,和親王府外也有諸多內廷和京都守備的眼線,所以范閑尋了個妙法,在王府中留下信息,希望大皇子能夠想辦法聯絡自己。 但沒有想到,今日來的卻是王妃。 「小范大人才是天鑄的雄膽……」王妃微笑應了他的那句話,「明知道京都諸方勢力索君甚急,明知今日太子登基,閣下卻能安坐一方銷金小院之中,靜看事勢發展,真不知道大人您是胸有成竹,還是一籌莫展。」 「胸有成竹非真,一籌莫展亦假。」范閑望著王妃的溫柔面龐輕聲說道:「若非有想法,又何至於會驚動王妃?」 王妃和聲應道:「如今京中局勢危急,我家王爺負責禁軍守衛,絕對無法回府。所以小范大人若想與他相見,只怕有些難度。只是不知小范大人有何難處,我冒昧來見,還盼小范大人不要見怪。」 范閑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後忽然開口說道:「大公主,如今我乃是弑君謀逆之徒,你既然敢來見我,問我有何難處,那便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 王妃眼波微亂,一時不知如何接這話。 范閑低頭想了會兒,往王妃的身旁靠近半尺,輕聲說道:「不知王妃可還記得,當年自北齊南下,馬車內外,你我可曾說過什麼?」 王妃微微一怔,旋即微笑了起來:「約定自然不會忘卻。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京都局勢太險,王爺他全靠手中禁軍苦苦支撐,若大人真要辦大事,只怕王爺力有不逮。我一個婦道人家,更是無法應承。」 「苦苦支撐?」范閑輕聲笑道:「王妃說的可是昨日京都守備換人之事?」 王妃沉默了下來。 范閑歎了一口氣。因為京都守備換人,這算是刺中了自己的要害,也刺中了大皇子的軟肋。 最先前京都守備師一直處於葉家的控制之中,後來由秦家第二代的領軍人物秦恒掌握了兩年,直到年前因為山谷狙殺一事,陛下借題發揮,清洗朝中勢力分佈,將秦恒調入樞密院任副使,任命了大皇子當年西征軍中的副帥謝蘇為京都守備統領。 然而這一切在昨天已經發生了變化,太后穩住宮中後,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將謝蘇直接撤了,秦恒再次複任京都守備統領! 謝蘇無辜被撤,只是大皇子又因為陛下遇刺的事情,禁軍所受壓力十分之大,根本無法說話。而且這位當年西征軍中的猛將,執掌京都守備師不過半年,根本無法形成自己的勢力,秦家一轉手再接了回來,大皇子和謝蘇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范閑也很頭痛這件事情。京都守備控制權易手,且不提膠州水師許茂才向自己建議的大事,等若是整座京都的外圍軍力,都已經控制在了秦家的手中。 他看了王妃一眼,皺眉說道:「京都守備師常駐元台,只要十三城門司不出問題,能夠解決京都大勢的……依然還是禁軍。」 「我從未忘記與大人您的承諾。」王妃看著他靜靜說道:「然而您從大東山歸來,卻不知道如今京中宮中是何等樣森嚴的模樣,王爺如今還能勉強控制住禁軍,那是因為太后老祖宗沒有下旨……」 范閑沉默著。 王妃繼續說道:「太后為何放心讓我家王爺執掌禁軍?因為她知道,王爺是一個直性情人,他不會動亂,不會造反……」 沒有等王妃說完,范閑已經笑了起來:「現在的情況是,宮裡有人正在造反。」 王妃苦笑道:「問題是,誰坐在太極殿中,誰才資格論定誰在造反。若澹泊公您此時在宮中,在太后的身旁,讀著那份今日已經宣揚開來的遺詔,我敢保證,我家王爺,一定是您最堅強的支持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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