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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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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燕小乙的那一箭太厲害,雖然沒有射中他的心臟,卻也是震傷了他的心脈,傷勢未盡,心脈受損,所以咳嗽聲是怎麼也壓抑不下。 范閑對自己的身體狀態很清楚,頂多有巔峰狀態下的六成實力。 出了宋國,在燕京的南地掠過,縱使後來雇了輛馬車入境,但終究是繞了個大圈子,等到范閑裝成豆油商人進入京都時,已經比報信的人晚了好些天,而且千里奔波路途艱苦,漸好的傷也開始纏綿了起來。 *** 一路上范閑很小心地沒有與監察院的部屬聯絡,可是這兩年內撒在抱月樓裡的銀子終於得到了回報,進入慶國國境之後,京都方面發生的事情,最初始的一些反應,都得到了情報支持。 之所以一直沒有與監察院的屬下聯繫,是因為范閑的心中有些擔心。如果京都裡的貴人們真的把那頂黑鍋戴在自己頭上,就算自己是監察院提司,可是誰敢效忠一個弑君的逆賊呢? 范閑不願意去考驗人性,哪怕是監察院屬下的人性。 當天下午,他出去了一趟,在京都的街巷中走了一圈,確認了很多事情。他很小心地沒有去藥堂,而是直接進入三處一間隱蔽庫房,取回了自己需要的藥物。三處長年需要大量的藥物,而且處中人員大多都是些只知埋首藥中的古怪人,他身為監察院提司,對這些分佈十分清楚,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了,相信不會讓人查到什麼線索。 回到客棧中,上好傷藥,把雙腳泡在冰涼的井水裡,范閑低著頭,一言不發。 白天他喬裝之後,去了很多地方,但大多數要害所在,都已經被禁軍和京都府控制了起來,尤其是家裡的附近,他感覺到了很多高手的存在,不敢冒險與府中人取得聯繫。 他還去了監察院和樞密院的外圍。監察院看似沒有什麼問題,但他非常清楚,那間院子也時刻處在內廷的監視之中。至於樞密院,也是繁忙至極,對於軍中的一應手續,他有很詳盡的瞭解,用了半個時辰,他確認了,皇宮裡那位老太后還在掌控著一切,並且十分睿智地選擇了在當前這個危險關頭,調動邊軍,開始向著四周施壓。 畢竟他擔任監察院提司已久,在京都有太多的眼線下屬,而且有抱月樓和江湖上的觸角,雖則不敢聯絡太多人,可是要搞清楚當前京都的狀況,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而此時他心中想的最多的事情,則是……范閑抬起了頭,取了毛巾胡亂地擦了一下腳,躺在床上,看著上方的梁頂發呆——皇帝真的死了? 他的心情十分複雜,有些震驚,有些壓抑,有些失望,有些古怪。如果陛下真的死了,自己接下來應該怎樣做? 摸了摸懷裡貼身藏好的陛下親手書信和那一方玉璽,范閑閉上眼睛休息,為晚上的行動蓄養精神,卻許久不能進入安靜之中。接下來的局面實在太險,此時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而無論是哪一種選擇,其實都是一種賭博。 如果想要阻止太子登基,自己一定要想辦法進入皇宮,將陛下的親筆書信和玉璽當面交到太后的手裡。可是……范閑明白,如果皇帝真的死了,以皇太后的心理,為了慶國的穩定,說不定那位老太后會直接將這封書信毀了! 太子與自己都是太后的孫子,但太后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甚至因為葉輕眉的往事,而一直提防著自己。誰知道太后會怎樣決定?如果她真的決定將陛下遇刺的真相隱瞞下去,那麼范閑以及他身周的所有人,自然會成為太子登基道路上第一撥祭祀的豬狗。 還有一個選擇,范閑可以聯絡自己在京都的所有助力,將大東山謀刺的真相全數揭開,雙方亮明兵馬,狠狠地正面打上一仗,最後誰勝了,誰自然就有定下史書走向的資格。 這個選擇會死很多人,但看上去,對於范閑自身卻要安全一些。但眼下的問題在於……范閑無法聯絡到父親,也無法聯絡到陳萍萍,據說院長大人前些時候因為風寒的緣故,誤服藥物,中了毒,一直纏綿榻上。 范閑不知道陳萍萍是在偽裝,還是如何,可是他在分理處偷看到的情報裡說的清楚,下毒的人,是東夷城的那位大家——天下三位用毒大家,肖恩已死,費先生已走,最厲害的便是那人,如果真是那位大家出手,陳萍萍中毒,也不是十分難以想像的事情。 陛下遇刺後所有的動靜,都隱隱指向一點——雖然宮中直至此時,依舊沒有認定范閑是刺殺皇帝的真凶,也沒有讓朝廷發出海捕文書,可是暗底下已經將他當成了首要的目標,一旦范閑在京都現出身來,迎接他的,一定是無休無止的追捕。 而現在對於范閑最不利的是,燕小乙的失敗,自己活著的消息,應該也是在這兩天內會傳入京都。不論太后是否相信范閑,可一旦范閑活下來,她會想掌握住這個孫子,然後再一眼看著慶國的將來,一手決定范閑的生死。 婉兒和思思在宮裡,父親被軟禁在府中。 平靜躺在床上的范閑腦子裡急速轉動著,最終還是下了決定,晚上不回范府,直接進宮。即便說服不了太后,他相信自己依舊可以謀取某種利益,畢竟在皇宮裡,他有許多幫手,而且許多人哪怕為了自己的利益,也會十分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 至於范府這邊,禁軍由大皇子統領著,應該不會對父親產生太大的威脅。 想完這一切後,京都的一天又已經結束了,淡淡的暮色滲入窗中,令客棧的房間泛著一抹暖暖的色彩。范閑霍地睜開雙眼,眼中充斥著強大的信心與執著——只要洗去了在自己身上的謀逆罪名,有監察院在自己的手中,有大皇子的禁軍,宮外有父親國公府的能量,宮中有宜貴嬪寧才人相助,還有那位據說一直跟在太后身邊的洪竹小太監。 只要葉秦二家軍隊無法入京,這整座京都,誰能比自己更強大? *** 「旨意已入征西軍營中,獻俘的五千軍士已經拔營回西,大約十日之後,便會開始發起戰勢。」皇宮之中,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將軍坐在了一個軟凳之上,恭敬地對太后說道:「南詔國主尚小,應該起不了太大的亂子。至於東北兩個方向,征北軍挾新勝之勢,燕大都督應該能壓住上杉虎,燕京西大營與宋國接壤,直刺入境不需三日,東夷城不敢有異動。」 太后緩緩地點了點頭。皇帝的死訊已經傳遍京都,只不過一直勉強壓制著,可是這個消息終究是要傳遍天下,誰也不知道,天底下那些勢力,會不會趁著獅群領袖死亡,新的獅王未出之際,貪婪地尋求一些什麼好處——所以在處理國祚事宜之初,慶國臣民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以強大的軍力,震懾住那些人的野心。 「不夠。」太后冷漠地看了老將一眼,說道:「傳哀家旨意,令樞密院擬個作戰方略出來,半個月內,三路大軍必須向外突擊,以一百里地為限,多的土地,咱們不要,但如果打的少了一裡地,讓葉重燕小乙王志昆這三個傢伙自己把腦袋割了。」 「太后英明。」秦老爺子歎了口氣,他身為軍方第一重臣,自然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慶國反而要對外大舉用兵,但依舊疑慮說道:「只是驟然發兵,怕的是糧草跟不上。」 「打了就回,北齊東夷裡面又不是大漠一片,要搶什麼搶不到?只不過半月的攻勢,不需要考慮那麼多。」太后冷漠說道:「在這個時候,我大慶朝不能亂,所以……必須多殺些,搶些,讓別的地方都亂起來。」 §卷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請借先生骨頭一用 含光殿裡安靜了許久,太后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有什麼意見?」 秦老爺子低首恭敬稟道:「老臣不敢,只是一應依例而行罷了,祈太后鳳心獨裁。」 太后想了會兒後,緩緩地點了點頭。所謂依例而行,陛下既已賓天,那自然應該是太子繼位。太后想到這兩天裡與太子進行的幾次談話,對這個孫子的滿意程度越來越深,覺得這孩子比他母親倒是要更清明多了。 太后是皇后的姑母,不論從哪個角度上講,太子繼位,都會是她第一個選擇。此時又得到了軍方重臣的隱諱表態,再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改變這一切。 「范府那邊?」 「娘娘……應該不會忘記以前那個姓葉的女人。」 又一陣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後,太后開口說道:「你先下去吧。」 「是。」秦老將軍行了一禮,退出了含光殿,只是離這座宮殿沒有多遠的時候,這位慶國軍方輩份最高的老者,下意識裡回頭望去,直覺著隱隱能聽到殿內似乎有人正在哭泣。 老人的心間忽然抽搐了一下,想起了遠方大東山上的那縷帝魂,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與驚懼一下子湧上心頭,後背開始滲出冷汗,加快了出宮的腳步。 *** 在最先前的那兩天兩夜之後,被太后旨意請入殿中的嬪妃們便回到了各自的寢宮之中,除了寧才人宜貴嬪淑貴妃這三人。原因很簡單,這三位嬪妃都育有皇子,在這樣一個非常時刻,如果要讓太子安全登基繼位,太后必須把這三個女人捏在手裡。 至於長公主,則是回到了她暌違已久的廣信宮。 太后孤獨地坐在榻上,幾位老嬤嬤斂神靜氣地在後方服侍著,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暗黃的燈光,照耀在老太后的側頰,明晰地分辨出無數條皺紋,讓這位目前慶國最大的權力者,呈現出一種無可救藥的老態龍鍾。 「自己會不會選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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