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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二


  明蘭石一直小心注意著道路上的情況,看著這群人,馬上發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氛,指揮手下的私兵們拔出了武器,準備迎敵。

  但那二百人的騎兵並沒有如何動作,只是冷漠地與明家車隊擦肩而過,這些騎兵雖然直立馬上,但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寒冷而肅殺的氣息,令明家的私兵們不敢妄動。

  恰恰兩個車隊並成兩條線的時候。

  二百騎兵護送的幾輛馬車忽然邊廂破了,裡面的東西全部傾了出去,砸在了明家存放銀鏡的馬車上!

  如果是一般的貨物,砸一下又怕什麼?

  但問題是砸在存放銀鏡馬車上的東西……是碌石,極重極沉極有棱角的碌石!

  無人膽敢以血肉之軀去攔,就算身負嚴命的明家私兵也是如此,只聽得轟的幾聲悶響之後,傳來無數聲細細碎碎的破裂聲音!

  明蘭石尖叫一聲,趕緊下馬查看,只見那一百多面銀鏡……絕大部分都被壓成了碎碎閃光的鏡片,雖然依舊反射著迷人的光芒,可是……

  山下官道上頓時大亂,無數人拔出兵器,雙方對峙著,大戰一觸即發。

  明蘭石眼前一黑,馬上知道完了,他狠狠地轉頭,盯著那二百騎兵的首領人物,咬牙說道:「果然……堂堂監察院黑騎,什麼時候也做起了殺人劫貨的事情?」

  那名首領人物臉上罩著銀色的面具,並不意外明家少爺能認出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因為他們今天本來就沒有準備遮掩身份。

  監察院黑騎副統領荊戈望著明蘭石冷漠說道:「本將沒有殺人,也沒有劫貨……本將護送內庫三大坊所需要石材途經此地,爾等民間商人竟敢阻路,道路窄且狹,不幸翻車,雙方均有損失,某不要你們賠償……爾等也休要鼓噪,激怒了爺爺凶性子,仔細你的人頭。」

  明蘭石眼光有些昏暗,看了看那些渾身鐵血氣息,似乎躍躍欲試的黑騎……他強行將胸中的憤怒壓了下去,只覺咽喉裡一片血腥味道,瞪著眼睛痛苦失神道:「翻車?」

  這世上有翻車翻的這麼准的?雙方均有損失?你家的石碌怎麼翻也不會少個角,而自家……卻是脆弱的銀鏡啊!

  §卷六 第八十一章 這是一個陰謀

  安靜的山谷中,一片壓抑與恐慌,卻沒有人敢動手。

  明蘭石當然知道這是范閑安排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但他不明白對方畢竟是朝廷官員,怎麼會做出如此無恥的事情來——面對著這樣一枝可怕的騎兵,明蘭石不想與對方火拼,從而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滿地的碎片讓他的腦中一片憤怒!

  「我要去京都打官司!」

  明蘭石大怒尖聲罵道。

  「隨便,本將不奉陪。」

  荊戈冷冷地拋下這句話,便率隊走了,走之前還沒忘了把那重重的石碌也抬回了馬車上,只留下欲哭無淚的明蘭石、那些滿臉瞠目結舌的明家私軍,還有一大片散落地上,晶晶發亮的玻璃碎片。

  往年間明家暗中蓄養海盜,與膠州水師勾結,於東海之中搶船劫貨,殺人如麻,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條性命,強搶了朝廷多少貨物,如今范閑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海上下手,卻在陸上動刀,既不害你明家人性命,也不奪你貨產,只是……盡數毀去,讓你明家哭也哭不出來。

  天理循環,天公地道,便應是如此。

  事情還沒有完。

  穿著一身官服的洪常青咳嗽了兩聲,從山上走到了明蘭石的身邊,微笑說道:「明少爺好。」

  「洪大人?」明蘭石此時已經麻木了,看見范閑的親信也不怎麼意外,只是不知道對方想和自己說些什麼。

  「我本名叫青娃,原來也是那個島上的兄弟。」洪常青湊到明蘭石耳邊咬牙冷狠說道:「這些不值錢的玻璃片,是本官替猛子哥,蘭花姐,還有島上死去的幾百兄弟……謝您的。不會忘了蘭花姐吧,那可是您最疼的姨太太啊……」

  洪常青說完這句話,胸中充滿了報復的快感,大聲說道:「謝您了啊!」

  哈哈大笑聲中,洪常青瀟灑離開,留下明蘭石面如土色,一臉震驚。他有些愕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此時才想起,自己曾經用這雙手結束過一個對自己滿懷癡情的女子的性命。

  ***

  消息傳回蘇州城外的明園,明青達右手一抖,手中捧著的上好官窯瓷碗迸的一聲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片,但他一點都不覺得心疼。

  因為那些銀鏡摔碎成玻璃片的脆響,已經讓他心疼到毫無知覺了,這位老爺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像這地上的瓷碗,那處的銀鏡一樣,碎成了無數片。

  ***

  「打官司?我不怕。御前官司就更不怕了……他找誰去替他打?」

  在潁州逍遙了半個月後,范閑等到了王啟年,終於坐上了馬車,開始繼續往杭州駛去。

  監察院的消息早已經傳遞了過來,范閑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有些快意。去年在江南雖然也在呼風喚雨,但總被明青達那個老狐狸鬱悶拖著,此時京都事平,自己將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中,實在是很快活的事情。

  他只是給了一個大概的方略,而具體的執行者卻是下面的人,他也沒有想到,洪常青直到如今還記得那個島上的慘劇,硬是不肯讓明家死的痛快些,非要這麼慢刀子割肉。

  「慢刀子割肉,溫水煮青蛙。」范閑對身旁的王啟年說道:「我都替明家感到心疼。傳令下去,火候到了,讓兒郎們別再貪玩,趕緊收了的好。」

  王啟年在京中留了近一月,就是為了注視著宮裡的動靜,說道:「再過兩天,長公主和太子爺,就已經顧不得明家的死活了,要搶在明家反應過來之前動手,現在正是時候。」

  范閑點點頭說道:「要的就是他們想不到我會下狠手……明家現在只怕還以為我會繼續陪他慢慢熬下去,我就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忽然笑了起來,掀開車前的簾布,看著緩慢倒退的江南官道,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哼起了小曲。

  王啟年在一邊聽著那種怪聲怪腔的曲子,忍不住笑著問道:「大人,至於樂成這樣?」

  范閑哈哈大笑道:「憋了一年,終於可以放手做事,想不樂也難啊。」

  ***

  當欽差大人的馬車儀仗用最緩慢的速度向杭州進發時,蘇州城裡的諸人卻是各有心思。權傾江南的總督大人薛清收到了范閑親筆書信後,便一直坐在書房裡發呆,他左右二位師爺也知道了書信中的內容,與大人一樣都在發呆。

  看著就像是三尊泥菩薩。

  薛清離京早,路上快,二十幾天前就到了蘇州,對於這段日子裡明家吃的虧清清楚楚,但他本以為這只是監察院對明家的再次削弱,卻沒有想到范閑在信裡竟說的那般自信,竟……像是準備畢其功於一役了。

  「范閑他憑什麼?這又不是打架?」

  江南總督薛清明顯不知道關於招商錢莊的勾當,在苦苦思考范閑的信心來自何處,為什麼要在信裡向自己通氣,讓自己做好準備。

  「欽差大人既然這般說,那便是心中有定數。」左師爺皺眉出主意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

  薛清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范閑真的能夠把明家吃掉,他身為深知陛下心意的親信,當然會好生配合,可問題在於……他對於明家身後的皇族勢力也是頗為忌憚,一朝京中沒有明顯的傾向,他是萬萬不敢搶先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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