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
六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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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娥眉皺了起來,厭惡說道:「真不吉利……吃不住打也罷了,總算有兩分羞恥心,曉得自殺求個乾淨……」這位國母隨意說道:「讓淨樂堂拖去燒了。」 洪竹心頭微顫,但他清楚,在這些貴人的眼中,自己這些奴才只是被指使玩弄的對象,人命不如螻蟻,他沉默地欠身,然後去安排那名宮女的後事。 他知道宮女的死亡肯定不是自殺那麼簡單,一定是先前自己安排審她的太監……為了滅口,為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生命財產而暗中下的毒手。 不過這本來就是洪竹安排的事情,所以他也並不如何吃驚,只是對那位無辜的宮女生起了一絲歉疚。 *** 慶國皇宮極其闊大,占了京都四分之一的面積,裡面住著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女人,也生活著天底下最卑賤的女人、不男不女的人。在這座涼沁沁的宮裡,每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故事,不知道有多少卑賤者會離奇或是無聲地消失,死亡,而沒有任何人記得她們曾經在皇宮中存在過。 雖然慶國的皇族並不以嚴苛聞名,然而這種階層間的森嚴壁壘,註定了皇宮永遠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 所以東宮裡一名普通宮女的死亡,並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只是淨樂堂的燒場上多了一具屍體,繡衣局裡有個丫頭很幸運地得到了進入東宮服侍皇后娘娘的機會。皇后娘娘依然每天聽著洪竹講笑話,皇太后依然每天吃素,太子依然每天學習治國之道,再去廣信宮裡向長公主請教。 一切如常。 *** 「但凡大族大戶,如有人從外面攻來,總是一時不會覆滅,因為它的底子夠厚……然而如果是家族內部出現問題,自己人開始動手,猜疑、傾軋這種事情形成風氣,那離死亡的那天也就不遠了。」 在潁州新修成的土石大堤上,范閑看著堤下的大江滾滾東去,若有所思說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千年之族,毀於一念。」 他回過頭對一臉黝黑的楊萬里說道:「我說的不僅僅是你修的江堤,也不僅僅是指明家,還包括這個天下。」 范閑沒有把話說明白,他掐算著時間,今天應該就是那個宮女死亡的時間,再過些日子,等流言起來,皇帝注意到東宮宮女的離奇死亡,以他的猜疑心,一定會察覺到很多問題。 皇族表面上的平靜與和睦,或者就會因為那名宮女的死亡,而產生人們意想不到的動盪。 §卷六 第八十章 大石壓車誰能阻 楊萬里看了身旁的范閑一眼,說道:「老師,江南的事情已定,您也不要太操心了。」 他這話說的很真心,很誠懇,此時的楊萬里,經由了大半年河堤上的風吹雨打,河運總督衙門裡的扯皮推諉,早已漸漸摸清了做官的真諦,民生的艱難。 為官者,若想為百姓做事,替朝廷分憂,手中就一定要有權有錢,不然你什麼事情都做不出來。楊萬里因為有范閑做靠山,所以在工部沒有哪個上司敢對他指手畫腳,河運總督衙門裡雖然依然一塌糊塗,可是他卻有權力直接撥內庫的銀子,所以在這方面,沒有人能夠給他製造障礙。 他再不是當年那個一拂兩袖清風,便敢對著門師大吵大嚷的純潔青年,每念及此,對於門師當年在杭州西湖邊的教訓深深佩服。 此時二人腳下連綿不盡的河岸長堤,便是這一年裡楊萬里的成就。每每看著那些方石黃土,看著堤下馴服的江水,他的心裡總是充滿了充實與驕傲,身上打著補丁的衣服,黝黑的面寵,都成了一種光榮的印記。 楊萬里清楚,自己能夠達成人生理想,所依靠的,便是老范尚書和小范大人父子二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提攜,所以他對於門師的到來,一則喜悅,一則擔憂,說出了先前那句話。 天下人都知道范閑在回京的時候曾經遇襲,楊萬里很擔心門師的身體。 范閑搖搖頭,望著腳下的江水說道:「無妨,你不要將我看的太高,我是個懶人,不會忙於政務而壞了自己的身體……至於江南的事情,明家的七寸早被捏住了,他們自然沒有什麼還手之力,只是如果想一口吃掉,其實還是有些困難。」 如今的楊萬里,當然能聽懂這話裡的意思,吃掉明家不難,關鍵是明家背後的皇族成員們,如果范閑不用忌諱宮中的情況,明家早就已經被他吃掉了。 范閑笑了笑,沒有詳細地說具體情況,只是安慰說道:「此次回京,頗有收穫,陛下頓整吏治的決心雖然沒有下,但是朝堂之上的換血已經開始進行……你應該在邸報上看見了成佳林的名字。」 「是啊,佳林兄是我們四人當中第一個回朝任職的。」楊萬里高興說著。范閑遇刺的調查無疾而終,而慶國皇帝卻借機趕走了一些老傢伙,安插了許多新人入朝,范門四子中最沒有名氣的成佳林便恭逢其會,越級提拔,如今已經是禮部員外郎,是朝廷的重點培養對象。 范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們四人之中,佳林最是沉默中庸,也唯因此,他反而走的比季常更順利一些……當然季常的問題也在我,如果不是我把他喊到膠州去,他也不會陷入此種僵局之中,只盼他不要怪我才是。」 楊萬里搖頭道:「老師這說的是什麼話?膠州的事情,季常也來信與我說過,茲事體大,也只有季常才能處置。」 范閑點點頭,既然四人知道自己的苦心,那也不用自己再多解釋。 二人沿著長長的江堤往著下游的方向走去,一路散步,一路說著閒話。范閑提醒道:「你在河工衙門的事情我很清楚,朝廷也清楚,如今拼命萬里的稱謂也傳入了宮中,這對你將來是大有好處……不過你還是要記住當年我說的那句話,修河工這種事情,你會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你不懂的東西,千萬不要胡亂指揮。」 楊萬里笑著應道:「在河堤上呆了一年,再不懂的東西,也瞭解了一些。」 范閑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河工乃大事,甚至比西胡北齊邊境上的戰事更要緊,如果只是瞭解一些……這一些怎麼足夠支撐你說出如此信心十足的話來?」 楊萬里馬上聽懂了,慚愧受教。 「區區一年的時間,當然不可能止住河患。」范閑忽然皺眉說道:「這是十年之工,甚至是百年之工,甚至是只要人們在這大江兩岸生活多少年,就要修多少年,你要戒驕戒躁……甘心寂寞才是。」 「是,老師。」 「不過也要注意培養一些得力的下屬和專才。」范閑誠懇說道:「雖說你有為萬民造福之願,可是長年風吹雨淋,身子骨也怕受不了,你培養出了得力的人,河工衙門就不要再呆了,給我回京認真做事去。」 楊萬里一驚,趕緊分說道:「老師,我可不想回京,那京裡比大堤上可麻煩多了……再說,我也不怕吃苦,早習慣了。」 「京裡當然麻煩,但你要做事,就必須回京!」范閑斬釘截鐵說道:「這和你能不能撐住這份苦無關,我還指望你多活幾年……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連媳婦兒都還沒娶,傳出去像什麼話?」 楊萬里苦惱不敢多言語。說來也奇妙,范閑的年齡比他四位門生都要小,可是這兩年裡偶爾碰在一處,范閑擺起門師的譜教訓他們,竟是越來越習慣了,這大概便是所謂的居移體,養移氣。 *** 後幾日范閑依舊是在潁州盤桓,大部分時間都在江堤上與楊萬里指指點點,卻也免不了要受河工總督衙門的宴請。一般的地方官員范閑可以推託,可這一次河工總督竟是親自前來宴請,這等面子,實在是沒轍。 總督請范閑的理由很簡單,河工總督衙門缺的就是銀子,而范閑主持內庫有的就是銀子,這一年河工總督衙門修河順利,大受聖上嘉獎,就是因為范閑從明裡暗裡,對這個衙門投注了十分熱情和無數銀兩,這種情份,由不得總督大人不感激不已。 而讓楊萬里感到奇怪的是,門師一直停留在潁州究竟是為什麼,行江南路欽差當然可以巡視大堤建設,可是看范閑的模樣,竟是準備在這裡呆半個月。 「老師,您難道不去蘇州呢?」有一天,楊萬里大著膽子問道。 「不著急,再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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