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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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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陳萍萍與范閑拼命猜測,拼命試探的那樣,這位陛下始終擁有著世人難以企及的自信,以及這十幾年來遮掩在平淡面容下的雄心。 對於軍方的這次狙殺行動,皇帝自然也有些震驚,而且時至今日,他也無法全知全能地查到是誰家動的手,只是有一個隱約的猜測,但他並不如何擔心。 恰恰相反,他很歡迎有人開始正面挑戰自己的權威,並且極巧妙地將這個局勢導引到他所需要的方向當中。 自己國度裡的一切,早已引不起他的興趣,將這大慶國的疆土統治的再如何穩定,對於渴望在青史留名,而且是最墨蹟淋漓的名字的他來說,已經沒有一絲意義。 他等著那一天,無比渴望,強抑激動地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 「稟告陛下。」一位公公跪在禦書房門檻之外,對著榻上那個穿著大錦袍的天子恭恭敬敬說道:「和院裡對過了,小范大人回京前那些天,各府上都安靜著。」 「嗯。」皇帝點點頭,示意知道了,「滄州那邊的消息回來沒有?」 公公的屁股蹶的更高了一些,柔聲說道:「燕都督離營回京,一路上都沒有異狀。」 皇帝揮揮手,讓那太監頭子退了下去。太監頭子不敢多說,只是扶在地上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心想還有定州方面的消息沒有回報,陛下怎麼不叫回?難道是已經料定是……或者是準備算在葉家頭上? 「你怎麼看?」皇帝隨意從榻邊拾起一卷書翻著。 垂垂老矣的洪公公慢條斯理地走了出來,在皇帝身邊略略躬身一禮,緩緩說道:「老奴哪裡能有什麼看法。」 皇帝笑了起來,說道:「人人總有自己的看法。」 洪公公輕輕咳了兩聲,沉默片刻後說道:「老奴以為,此次小范大人山谷遇刺實在有些蹊蹺,總覺著像是被人安排好了的事……只是怎麼也想不明白,能有氣力安排這局的人,為何會對小范大人不利。」 皇帝將手頭的書卷扔在了一旁,沉默了一陣後說道:「這事不要說了。」 「是,陛下。」洪公公躬身一禮,片刻後輕聲說道:「太后娘娘請陛下稍後去含光殿裡坐坐。」 皇帝溫和笑道:「還用得著你來說這事?」 洪公公猶豫片刻後說道:「宮外有消息入了太后的耳,老人家似乎有些鬱結。」 皇帝眉頭微皺,問道:「什麼消息?」 「一是那名叫宋世仁的狀師回京後嘴巴一直沒有閉上,還在議論著江南明家的那場官司。」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的臉色一眼,請示道:「太后不喜歡。」 皇帝的面色有些冰冷,手指頭下意識裡敲著木案,宋世仁乃是江南幫范閑打官司之人,在蘇州府上連辯三月,講的便是慶律中關於嫡長子天然繼承權的問題,這狀師在京中有些小名氣,想來也是聰明人,怎麼可能回京之後,還會大肆宣揚此事? 一念及此,皇帝馬上明白,定然是有人安排,而太后肯定心裡也清楚,所以有些不高興……畢竟太后老人家還是疼愛太子這個孫兒的。 「讓那狀師把嘴閉上。」停了陣,皇帝又冷漠說道,「但……不要把人給弄沒了,他是范閑的人,朕總要給小孩子一些臉面。」 洪公公斂聲靜氣,輕輕應了一聲,卻沒有馬上離開。 「還有何事?」 洪公公枯容未變,輕聲說道:「宮裡聽說……小范大人在江南得了一把好劍,是那位監察院駐北齊頭目王啟年送過來的。」 皇帝左眼下方的軟皮忍不住跳動了兩下,卻強抑住內心生出的一絲煩厭,溫和說道:「知道了。」 *** 于濕後朱黑混雜的宮牆下行走,於園間經冬耐寒的金線柳下經過,宮中湖泊已然結冰,秋日哀草卻沒有承接瑞雪的榮幸,早已被雜役太監們清除乾淨。 沿路一片整潔下掩蓋著的荒蕪。 皇帝當先一人負手行走於闊大的宮中,四周沒有一個人敢過於靠近,後方姚太監領著一干小的,捧著大衣暖壺小手爐跟在後面,小碎步走著。 沒有行走多久,便來到了一方安靜的小院前,院中有樓,小樓。 正是皇帝與范閑第一次談心時的那座小樓。 皇帝推門而入,隨手拂去門頂飄下的幾片殘雪,逕直上了二樓。 姚太監從小太監們手上接過那些物事,叮囑了幾聲,也進了小院,卻不敢上樓,只好在樓下安安靜靜候著,同時開始煮水備茶。 皇帝站在二樓的那間廂房裡,雙眼看著牆上的那幅畫,看著畫中凝視河堤的黃衫女子,許久沒有說話,只是一味沉默。 他的眼雖注視著她,心裡卻在想著別處。 劍?自然是那柄王啟年從北齊重金購來孝敬安之的大魏天子劍。狀師?皇帝冷笑著,安之如今被狙殺受了重傷,可是那些人們還是不肯安靜些,母親對安之的態度已然平和,不問而知,這些事情自然是那位好妹妹和皇后在旁邊勸唆著。 半年前李雲睿安排人進宮給太后講紅樓夢,皇帝就清楚這個妹妹心裡做的什麼打算。 今日狀師與劍……自然又是想挑得母親動怒,皇族規矩多,一位臣子暗中拿著前魏天子劍,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只是安之還傷著,那些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什麼事情,這個反差讓皇帝有些隱隱的憤怒。 許久之後,一聲歎息打破了小樓裡的寂靜,皇帝緩緩轉身,在那幅畫像之前坐了下來,左手輕輕撫摩著桌上的一件事物。 修長穩定的掌下,正是那把劍,那把王啟年重金購得,送至江南的大魏天子劍! *** 皇帝的唇角綻起一絲微笑,想來那些人都不清楚,范閑醒來的第二天,就把這劍托人送進了宮中,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而且還附帶了一封密信。 信中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也沒有對狙殺之事大是抱怨,而只是一味的誠懇與恭敬,只是偶露戾氣。 這絲戾氣露的好——露的很坦誠。 皇帝身為一代君王,正如那日與陳萍萍說話時想的那樣,最看重的便是身旁諸人的心,坦誠便是一端。事前事後,范閑表現的很坦誠,而其餘的兒子和臣子們……卻太不坦誠! 他就這樣坐在畫像的下方,有些疲憊,有些憂慮。畫像上的那個黃衫女子也有些疲憊,有些憂慮。兩個人就這樣一人在畫中,一人在畫外同時休息著。 許久之後,皇帝的臉上重又複現出往日常見的堅毅沉穩神色,站起身來,反手握住范閑呈來的那柄天子劍,走到樓下。 姚公公小心翼翼地遞了一杯茶。 皇帝飲了一口,將劍遞了過去,平靜說道:「傳朕意,監察院提司范閑公忠體國,深慰朕心,特賜寶劍一把。」 姚公公連忙接過。 皇帝最後淡淡說道:「宣召言冰雲、賀宗緯、秦恒……入宮。」 他說了十幾個官員的名字,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年輕。姚公公領命出樓,分派各小太監去諸處傳人,又自己出了宮門,在侍衛的護送下來到了范府,不需香案,無用響炮,便入了後園,將手中那柄黃巾裹著的劍賜給了那位年輕人。 一應平常,只是此事記錄在冊,想必明日京都諸人都會知曉此事。 范閑捧著那把劍開始發呆,心想皇帝老子這麼客氣做什麼? 而那些急匆匆入宮的年輕官員也各自惕然,暗中猜測著陛下的心思。 §卷六 第四十一章 大哥別說二哥 范閑捧著寶劍在苦笑。 然後等父親大人入屋之後,馬上換上了最誠懇的笑容,說道:「父親大人,這麼早就回來了?」 范建點點頭,在床前坐下,說道:「戶部最近沒有太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老呆在那裡。」說完這話,他遞過一個油紙包,說道:「新風館的包子……三殿下這兩天正在默書,老人家想著他在外面呆了一年,看的嚴實,雖然知道你受傷的消息,卻是一時不能出來,只是記著你愛吃新風館的包子,所以讓人買了,給你送過來。」 范閑接過猶自溫熱的紙袋,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發現大包裡的油湯並不怎麼燙了。范建看著兒子這模樣,忍不住皺眉搖了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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