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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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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個目標。范閑著實損耗了一些心神,言冰雲遠在京都,沒有辦法幫忙設計此事的細節,所以一應程序都是范閑自己安排的。因為膠州水師與君山會的關係,范閑有些警惕,不想打草驚蛇,加上因為對於自己構織計劃的不自信,他沒有帶著啟年小組的人過來,那些都是他的心腹,如果一旦事有不妥,要隨膠州水師陪葬,范閑可捨不得。他只是和影子單身來此,配合膠州方面的行動,真要是搞不定那一萬個人,他與影子也有足夠的實力領著四百黑騎輕身遠離。 而為了保證行動的突然性,他更是刻意在梧州瀟灑了許多天,並且憑藉去澹州探親的由頭,遮掩住了自己的真實行蹤。 要的就是突然,不然長公主那邊的人也過來的話,自己雖然假假是個皇子,是監察院的提司,也不可能把膠州水師清洗乾淨。 不錯,正是清洗。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按正規法子查案,就算有監察院之助,范閑也根本抓不到老辣常昆的把柄。而一旦真的武力相向,引動兵變,范閑自問跟在自己身邊的黑騎,也不可能正面抵擋住一萬士兵的圍攻,雖然監察院在膠州城中除了身後這八個人之外,還有些潛伏著的人手,可不到關鍵時刻,范閑並不想用。 他緩緩轉過身來,冷漠地看著身後那些面色如土或面有憤怒不平之色的水師將領,冷笑了一聲,心想陛下既然要自己穩定江南,收攏水師,那這些陌生的面孔……自然大部分是要死的。 只是他心裡明白,膠州水師不可能完全被常昆一個人控制,肯定也有忠於朝廷的將士,春天時膠州水師往東海小島殺人滅口,這種近乎叛國的行為,常昆一定只敢調用自己的嫡系部隊,而今天晚上,他就要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些水師將領們……究竟哪些是忠,哪些是奸。 至於那個叫黨驍波的人……范閑溫和說道:「党偏將,你看此事如何處理?」 黨驍波心裡頭正在著急,正盤算著派出城去的親信,究竟有沒有搶在關城門之前出脫,驟聽得這溫和問話,心尖一顫,悲痛應道:「提督大人不幸遇害,全憑小范大人作主……此事甚大,卑職以為,應該用加急郵路馬上向京都稟報此事。」 說的是范閑做主,卻口口聲聲要向京都報告,只要膠州水師提督之死的消息馬上傳了開去,范閑身處膠州城中,難免會有些瓜田李下之嫌,做起事情來也應該會小意許多。范閑明白對方話裡的意思,不由讚賞地點點頭,心想早知道膠州水師有這樣一個人才,自己就應該收為己用,而不是派季常冒險來此。 只是常昆已經死了,這案子總是要查下去,范閑清楚黨驍波就是自己必須馬上拿掉的人,下了決心不讓此人離開自己的身邊,淡淡說道:「茲事體大,當然要馬上向陛下稟報,不過……」 他話風一轉,吸引了園內所有人的注意力。 「提督大人不幸遭奸人所害。」范閑眯著眼睛,寒冷無比說道:「這消息一旦傳出去,只怕會震驚朝野,也會在民間造成極壞的影響,先不論朝廷的體面,只是為了國境安寧,防止那些域外的陰賊借此事作祟,這消息也必須先壓著……由膠州水師方面和我院裡同時向京都密奏,將今夜原委向朝中交代清楚,但是!」 他冷冷地盯了眾人一眼:「三天之內,如果讓我知曉膠州民間知道了今夜的具體情況,有些什麼不好的傳言,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眾將領想了一想,如此處置倒確實有理,紛紛點了點頭。唯有黨驍波心頭叫苦,對著常提督的幾位心腹連使眼色中。如果真按范閑如此處理,外面根本不知道提督府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內外信息隔絕,再看膠州地方官府的態度,自己這些水師將領就真要成為甕中之王八,無處伸嘴,無處去逃了。 不給黨驍波太多思考的時間,范閑冷冷說道:「諸位大人,今夜出了這等事情……實在……」他眉間並沒有矯情地帶上悲痛之色,反而是有些自嘲的無奈,「咱們誰也別想脫了干係,委屈諸位大人就在這園子裡呆兩天吧,等事情查清楚再說。」 這個命令一下,便等若是將水師的將領們變相軟禁了起來。 緊接著,自然是要安排提督大人常昆的後事,范閑不再插手,站在一旁看著那些水師將領們悲痛地做著事,但絕對不會允許那位黨驍波脫離自己的視線。至於採辦一事,可以暫緩,但冷眼看著這一幕,看著已經被抬到床上的常昆屍體,范閑止不住有些恍惚,這位老將也是當年北伐時的舊人了,從這些將領們發自內心的悲痛就看得出來,常昆在軍中的威信極高,而且東海血洗小島,也可以看出此人的心狠手辣。 就這般死了。 范閑自嘲地搖了搖頭,前世最欣賞那句話,用筆的始終整不過用槍的,什麼陰謀詭計,都不如武力好用。當然,這要武力足夠強大才行,陰謀與武力各有發揮作用的場所,而自己暗殺常昆,究竟是偏於哪個方面呢? 將腦中的胡思亂想甩脫出去,他低聲向膠州知州吳格非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然後領著水師將領中的幾位重要人物與吳格非一路,走向了提督府後方的議事房。 議事房其實便是書房,只是面積極大,燭臺極為華貴。 范閑眯了眯眼睛,就像是沒有看見裡面的陳設一樣,坐在了主位上,招呼幾人坐下。吳格非沉默地坐在了范閑的身邊,此時的膠州知州大人早已從先前的震驚與范閑的信任裡醒了過來,察覺到今天的事情確實太過駭人。 而那幾名水師將領更是面色複雜,不知道馬上小范大人會說些什麼。 「陛下有密旨……給常大人的。」范閑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看了兩眼,說道:「只是常大人突遭不幸,那這密旨,便只能讓你們幾人聽了。」 黨驍波一驚,舉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因為心傷上司之死,總之神情有些疲頓,他誠懇說道:「大人,于例不合。」 范閑眼光往下方瞄了瞄,淡淡說道:「閉嘴,把耳朵張著就成。」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知州吳格非領頭跪下,黨驍波一咬牙,與身邊那三位水師高級將領也同時跪到了范閑的身前。 范閑斜乜著眼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清咳了兩聲,說道:「轉述陛下口諭,你們一字一句都聽清楚了。」 「是。」四人齊聲應道。 *** 「常昆,兩年未見,朕有三不解,四時難安。思來想去,此事總要當面問妥你方可安心,故讓范閑代朕當面問你一問。」 范閑低眉念著,這信上寫的乃是宮中直遞過來的慶國皇帝陛下口信,乃是實實在在的口諭。 跪下方聽口諭的四人心頭寒冷一片,聽出皇帝陛下當時說這番話時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黨驍波更是覺得後背的汗開始淌成了小河,只聽著范閑的聲音繼續冷漠地響了起來。 「一不解,你可缺錢?朕可是少了你的俸祿?還是京中賞你的宅子太小?」 「二不解,你可是老糊塗了?當年北伐之時,你也是個精明的傢伙,怎麼如今卻蠢成了這樣?」 「三不解……」 范閑念到此處,略微停頓了一下,在心裡歎了口氣,雖然此時慶國皇帝並不在面前,本來應該聽口諭的常昆也已經被自己刺死了,可是念著這封信,范閑依然能感受到一絲慶國皇帝的憤怒與強烈的失望。 膠州水師提督常昆,乃是當年隨慶國皇帝北伐的親近之臣,不然也不可能單獨執掌膠州水師這樣一個軍事力量,膠州北控東夷城,下震江南,何其重要! 可就是這樣一個慶國皇帝無比信任的臣子,卻背叛了皇帝,暗中出兵相助江南明家,於小島之上屠殺無數生靈! 范閑看著信紙,有氣無力地耷拉著眼簾,暗想皇帝之所以傷心失望,正是因為陳院長曾經說過的緣由。陛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他,欺騙他。 所以常昆必須要死。只是皇帝依然不甘心,要在常昆死之前狠狠地罵他一頓,可惜……范閑並沒有幫皇帝完成這個心願。 他定定神,繼續念下去。 「……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若你答不好,朕便讓范閑把你的屍首拿去喂北邊荒原上的野狗,就是當年你跟著朕出生入死的地方,你知道那裡的野狗是多麼喜歡啃人的臉的。」 書房裡隨著范閑轉述的皇帝口諭,似乎響起了一陣陰風,寒甚冽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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