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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九


  有點囂張了,不過他有這個資格。

  黨驍波見這位大人物作狀,面色微有不豫,心裡卻是暗自高興。但凡這等跋扈之輩,可要好對付的多,看來傳聞中小范大人的陰刻深密並不見得都是事實。

  他輕咳一聲,拱手問道:「下官見過提司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來膠州辦理何案。」

  「你是水師副將,我院中便是辦案子需要人手,也不可能找你去調。」范閑平靜說道,轉身對膠州知州說道:「今奉旨辦案,身邊帶的人不足,麻煩吳大人把州軍調一營給我。」

  膠州知州姓吳名格非,乃是舊政時中的三甲,也曾經走過林相與范府的門路,今日驟一聽小范大人居然知道自己姓什麼,心頭一熱,只覺渾身上下無不舒泰,笑眯眯應道:「盡請大人吩咐。」

  這位吳大人有一樁好處,就是該貪的銀子一定會貪,但不敢動的心思一定不動,為人最是「老實本分」,反正膠州這個破地方,處處被水師眾人壓制著,許多政務不協不說,便是有什麼大好處也輪不到他,反而落了個乾淨。

  吳格非早就想調到別的富州去,只是在京都裡沒有什麼說的上話的大人物幫襯,今兒聽著小范大人那語氣裡的親熱,早已高興地忘了自己娘姓什麼,也忘了監察院如果調兵是需要院裡與樞密院的手令,便直接對師爺說了幾聲什麼。那師爺領命而去,也不含糊。

  水師副將党驍波在一旁冷眼看著,心頭微驚,暗想提司大人初至膠州,什麼分數都未言明,便要向膠州地方借兵,這是準備做什麼?但想了想後,他旋即稍安,膠州地方官勢弱,就算是州軍也不過區區幾百人,而且向來訓練極差,哪裡是水師官兵的對手,如果監察院真的是來找膠州水師的麻煩,范提司斷不可能就帶了七八個人進來,也不可能當著自己的面去調州軍才是。

  所以黨驍波並不怎麼害怕,只是有些疑惑,監察院今天……究竟想做什麼?

  「提督大人呢?聖上有旨意,他怎麼還不來接著?」范閑皺緊了眉頭,詢問道。

  黨驍波面色一窘,也自覺著奇怪,外面這麼大的動靜,提督大人怎麼還沒察覺?就算您老人家在後面玩女人,這時節也該出來了,真得罪了范閑,誰都沒好日子過。

  他苦笑著向范閑解釋了幾句,一使眼色,便讓提督府的親兵入後園去通知提督。

  范閑冷眼看著這一幕,心裡卻是暗自計算著時間。

  ***

  三息之後,提督府內響起一聲極淒厲的慘叫,聲音直接劃破了安靜的膠州夜空,傳的老遠。

  廳內眾人猛然一驚,根本來不及說什麼,於案幾之下胡亂抽出兵器,便往園後跑了過去。雖然沒有人敢相信堂堂膠州提督府內會出什麼事,但那一聲淒厲的慘叫,卻不是假的。

  黨驍波的眼神有些怪異,他沒有走,只是古怪地盯著范閑。

  范閑卻是看都沒有看他,皺著的眉頭裡湧現出一絲極濃重的擔憂,說道:「難道來晚了?」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一把抓著哇哇亂叫的膠州知州吳格非,身形一飄,便與那些惶急的水師將領們,一道來到了後園之中。

  後園之中一片血泊。

  七八名提督府親兵慘臥血中,有的身首分離,有的胸口血洞森然。

  那些膠州的文官們見此場景,不由嚇得雙腿發軟。

  而水師的將領們卻是死死地盯著血泊之後的一個黑衣人,表情激動無比。似乎恨不得沖上去將對方撕成碎片吃了,但他們只是惶急著,憤怒著,卻根本不敢有一分異動。

  因為那個蒙面黑衣人的手中,正提著膠州水師提督常昆大人的身體!

  一道鮮血緩緩從常昆的身上流下,滴在地上,而這位膠州土皇帝的頭卻是低著的,不知道是生是死。

  看著滿園死屍與提督大人生死未知的身體,水師眾將眼眶欲裂,早已紅了眼,這些常年在海上殺人的強悍將士們哪裡想到,居然有刺客敢在膠州行刺,敢當著自己這麼多人的面,殺死了這麼多兄弟!

  「放下大人!」

  「你個王八蛋,把劍放下來!」

  眾將官吼叫著,將那個黑衣人圍在了當中,但所謂投鼠忌器,自然是沒有敢動的。

  范閑冷漠地將膠州知州吳格非放下,望著場地裡的黑衣人,似乎是自言自語說道:「果然到的比我早。」

  黨驍波在震驚之後,已經醒了過來,他深深地感覺到這件事情裡有古怪。為什麼監察院提司大人會親至膠州?為什麼會直闖壽宴而不是暗中辦案?為什麼范閑先前的表情似乎表明了他知道有人要來暗殺提督大人?為什麼剛才范閑說對方到的比自己早?

  他的腦內在快速地轉動著,知道這件事情一定與東海上那座小島有關,只是他不是常昆,他不知道君山會這個存在,只是隱隱知道自己的提督大人是為某個組織在效命,於是聽著范閑那些刻意做出來的話語,不免陷入了一個荒誕的想像之中。

  黨驍波有些著急地盯著那個黑衣人,看著他手中的提督大人,太陽穴有些紅辣辣的痛,暗想……難道是朝廷要調查那個組織,所以那個組織要殺提督大人滅口,這才引得小范大人屈尊親自前來?不然范閑先前為什麼那般著急?只是這個想法還不足以說動他,他的心裡對於監察院也存著一絲懷疑,此時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范閑。

  范閑雙眉緊鎖,看著血泊之後的黑衣人,說不出的憂慮與擔心,還有一分沉重感揮之不去。

  「都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他。」黑衣人嘶著聲音說道,話語中帶著一絲厲狠與自信。

  水師提督,這是一方大員,他的生死必然要驚動朝野,而且會影響到膠州水師的所有人物。所以此時園內一干水師將領雖然著急,卻是根本不敢怎麼動,生怕那個黑衣人的手稍微抖一下,常大人的頭顱便會被割下來。

  提督府外面的水師官兵早就已經圍了過來,佔據了院牆的制高點,紛紛張弓以待,瞄準了園中的黑衣人。

  被軍隊包圍了,黑衣人還能怎麼逃?

  只是也沒有人敢下令進攻,水師的將領們都不敢擔這個責任,極惱怒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膠州知州一眼。

  至少從名義上講,這是發生在膠州城內的事件,理應由膠州知州處理。

  膠州知州被這些狂熱的目光燙的一驚,從先前的恐懼與害怕中醒了過來,開始在心裡罵娘,心想你們這些狗日的水師,平日裡根本瞧不起自己,這時候出了大事,卻要推自己到前面去擋箭,自己才不幹。

  膠州知州咬著嘴唇,此時園內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那位剛剛闖進壽宴的監察院提司大人范閑。

  於是眾人都眼巴巴地瞧著范閑,水師將領們卻是有些害怕,這位小范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不熱愛生命,挺看重朝廷顏面,如果他讓水師兒郎們放箭……提督大人可活不下來了。

  范閑卻依然是眉頭緊鎖著,往前站了一步,盯著那個黑衣人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但暗殺朝廷命官,已是抄家滅族的死罪……我叫范閑,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我今天放你走了,可我依然能查到你是誰……請相信我,只要讓我知道你是誰,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兒女,你的朋友,你幼時的同伴,你的鄉親,甚至是在路上給過你一杯水喝的鄉婦……我都會找出來。」

  他的唇角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而且我都會殺死。」

  場內一片安靜,只隱約能聽見官員們急促的呼吸聲,與院牆之上弓箭手手指摩擦弓弦的聲音。

  一位水師將領心中大駭,心想緊要的是救回提督大人,范閑這般恐嚇能有什麼後果,正準備開口說什麼,卻被黨驍波皺眉示意住嘴。

  黨驍波用古怪的眼神看著范閑的側影,知道范閑這一番言語乃是攻心。

  范閑望著黑衣人緩緩說道:「放下提督大人,交待清楚指使之人,我……便只殺你一人。」

  「你也可以殺死提督大人,然後我會殺了你,同時殺了先前說的那些人。」范閑盯著他說道:「這個世界上但凡與你有關係的人,我都會一個一個地殺死。」

  黨驍波心頭稍定,知道提司大人這個法子乃是絕境之中沒有選擇的辦法,就看那個刺客心防會不會有所鬆動。

  ***

  「小范大人?」黑衣人嘶聲笑道:「真沒想到你會來膠州,這次有些失算了。」

  「和我沒什麼關係,就算我不在,你也逃不出去。」范閑冷漠說道:「倒是本官沒有想到,你們居然會這麼快動手。」

  黑衣人頓了頓,忽然冷笑說道:「不要想套我的話,我只是來殺人,我可不知道為什麼要殺這位提督大人。」

  「是嗎?」范閑又往前走了幾步,微笑說道:「你和雲大家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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