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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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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那個男人相信范建是忠的,是傻的,是蠢的,卻又是不可或缺的,范建……才能繼續在這個黑暗重重的京都傲立著,在一旁用慈父的目光看著范閑的成長。 「都控制住了吧?」范建端詳了一眼信紙,信是寄給遠在江南的兒子的,這才開口說道。 一位黑衣人站在他的面前,深深一禮,說道:「鄭拓和袁伯安一樣,都無子無女,估計都是監察院的人。」 范建皺著眉頭說道:「袁伯安真是監察院的人?難怪我那親家倒的如此之快。」 黑衣人沉聲說道:「但鄭拓有個侄子,據屬下調查……應該是他的親生兒子,只不過他怕宮裡拿這個兒子要脅他,所以一直不敢認。」 范建眉頭一挑,微笑說道:「很好,我們可以要脅他了。」 黑衣人沉默著一點頭,雙手平放在身側,只見此人的右手虎口往下是一道極長的老繭,如果是范閑看見這個細節,一定能夠聯想到高達那些虎衛們因為長年握著長刀柄而形成的繭痕。 范建望著黑衣人說道:「跟著我,確實沒有太多事情做,這些年來你也閑的慌了,不要怨我。」 黑衣人笑了起來,誠懇說道:「十一年前,屬下防禦不力,讓太后身邊的宮女被瘋徒所殺,已是必死之人,全虧大人念著舊情,暗中救了下來。如果不是大人的救命之恩,這些年來,只怕屬下早在黃土下面閑的數蛆玩了。」 范建笑著搖搖頭,說道:「你就是這種佻脫性子,一點兒都不像虎衛,也難怪陛下當年最不喜歡你。」 然後他說道:「盯著鄭拓,必要時,把他兒子的右手送到他的房裡。」 §卷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搬起一團大雪球 清查戶部的工作獲得了極大進展,三司官員們步步進逼,眼見著越挖越深,太子殿下的表情也越發地自矜起來,偶爾還會在與胡大學士的對話中流露出幾分歎息,不知道他是在歎息戶部即將面臨的清洗,還是這越來越濃重的春天。 滾雪球這種形容是非常恰當的,北邊常年有雪的滄州中,那數萬將士穿著的冬襖,給戶部帶來的抹牆水泥並不是太多,但以此開始,往京中追索,又接連翻出幾筆舊年故事,所有的線索都匯到了京都戶部。 而查出來的帳上虧空也越來越大,一直被戶部官員們小心翼翼遮掩著的慶國傷口,就這樣被人血淋淋地撕將開來,展露給官員們欣賞。 清查小組入宮稟報了一次後,加強了調查的力度。如今就連胡大學士都清楚,戶部是不能再保了,范建如果這時候趕緊辭官,朝廷看在范閑的份兒上,或許還會給范府留些顏面,如果再這樣對峙下去,范建就不止是被奪官這麼簡單了。 雖然胡大學士與文官們也心驚膽顫於戶部的虧空,但他們畢竟不願朝廷鬧出太大的風波,也不希望暫時平衡的朝廷,會發生某種傾斜,所以透過一些途徑,他們向范府傳達了一股善意。 只要范尚書自請辭官,胡大學士與舒大學士願聯名作保,保他平安。 但這只是這些大臣們一廂情願的好意,對於范建這種跟隨皇帝近三十年的老臣來說,一旦他拿定了主意,做出來的應對,實在是執拗的不行。范府對於各府暗中傳達的善意表示了感謝,而對於善意本身,范建本人卻始終沒有拿出具體的回應。 他沒有入宮向陛下痛哭流涕,也沒有上書請辭,甚至他還在生病當中,病情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轉。 所有的官員都知道范尚書沒有生病,宮裡也知道,但這一次皇帝並沒有派太醫和洪公公來范府看望,大約是宮裡也清楚,這件事情是宮裡對不起范家,便對范建借病表示怨言的行為容忍了下來。 接連幾日,太子都端坐戶部,盯著下面的人查案,這一來,鬧得胡大學士也必須親自來盯著,查案的,被查的,其實都有些辛苦。 *** 這一日,清查戶部的工作又有了一個突破性的進展,帳上與庫中的銀數不合,巨大的虧空數量,分別指向了四個方向,四名不怎麼起眼的官員。 終於揪到了具體的執行人,揪到了具體的虧空事宜,太子殿下聞得回報,眼中一亮,面色卻是平靜無比,心裡想著,順著那些官員往上挖去,還不把你范建吃的死死地?等一直挖到江南,范閑那兩千萬兩銀子的功勞朝廷會記得,但相應的罪名也會讓范閑吃不了兜著走! 而胡大學士聽到那位四官員的名字,尤其是最後一人的名字,也是眼中一亮,面色也是平靜無比,心裡想著,范老尚書的手段竟然精妙如斯,看來這些天自己與老舒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太子畢竟年輕,不像胡大學士那般心思縝密,更沒有胡大學士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並沒有看出這裡面的陷阱。在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思想指導下,他歡欣鼓舞、毫不沽名地命令自己這一派的官員就著這個問題發起了總攻。 而吏部尚書顏行書雖然隱隱站在長公主與二皇子那邊,但當此好局,又有太子當開路先鋒,當然樂得幫閒,執一小旗于太子身旁呐喊,雖未親自拔刀,但吆喝聲卻是響個不停。 胡大學士旁觀著,暗笑著。 *** 清查戶部正進行到了某個關鍵的時刻,深深大院裡那間大堂內,太子得意的笑聲響了起來,手裡拿著官員的供狀,虎軀一震,王氣大發,眼中寒芒漸現,逼問跪在身前的戶部官員: 「說!這帳上的四十萬兩銀子往哪裡去了?」 深春時節,天氣已經熱了起來,那名淒慘跪于眾大臣之前的戶部六品主事渾身已經汗濕透了,官服的顏色變成了絳黑,此人聽著太子殿下的厲喝,欲哭無淚,心想自己只是個經手的,哪裡知道這筆銀子被尚書大人調去了何方? 太子見這官員惶亂無狀神情,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但旋即想到自己的目的,只好柔聲說道:「這筆銀子的調動,是你簽了字的,後面的出路,總是要交待出來,朝廷的銀子,總不能就這樣胡亂使了出去。」 那名官員受不得逼供與這份壓力,囁嚅著說道:「是江左清吏司員外郎……交待的手尾。」 戶部下有七司,分別有郎中與居外郎負責管理,乃是五品的官員。江左清吏司員外郎姓方名勵,已是戶部比較高級的官員。 這個名字連同另外三個戶部郎中,都是太子這批清查官員已經掌握到的對象,今日只是要當堂審出來,讓戶部眾人再無法抵賴。 太子有些滿意這名六品主事的表現,卻是將臉一沉,冷聲說道:「下去候著聽參吧。」 那名主事慌張無比地退出大堂,哭喪著臉,不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是什麼內容。 「傳那個叫方勵的人進來。」 太子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渾沒感覺到自己此時的作派已經有些逾矩,發號施令之餘,竟是沒有去問過名義上的總領大臣,胡大學士的意見。 不一時,那名叫做方勵的戶部員外郎走了進來,對著四周的各司官員行了一禮,意態傲然,似乎不知道馬上要發生什麼事情。 太子看著此人的臉,心裡忽然咯噔了一聲,覺得怎麼有些面熟,再細細一品,發現這名官員的名字,好像也什麼時候聽說過。 但此時人已經傳上堂來了,也沒有太多時間讓他多加思考,胡大學士與顏行書依然保持著狡猾的沉默,把整個舞臺都讓給了太子殿下,只是讓他一個人玩。 太子看著身邊的兩位大員,暗哼一聲,心想這天下日後都是自己的,審幾個戶部官員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能攀扯到范建,能夠把這四處的虧空與江南的銀兩聯繫起來,就算此時的模樣難看些,失了東宮的體面,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於是他一拍案板,冷聲問道:「報上自己的姓名,官階。」 戶部江左路員外郎方勵一愣,嘴唇哆嗦了兩下,滿臉愕然地望著太子殿下,完全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對自己如此嚴苛,他的臉漲的通紅,極困難地一拱手應道:「下官戶部江左路員外郎,方勵。」 太子皺皺眉頭,讓監察院官員遞過去這幾天查到的卷宗與先前那名簽字調銀官員的口供,陰沉問道:「說說吧,這四十萬兩銀子去了何處?」 方勵如遭雷擊,像個白癡一樣地看著太子,又或許是……看著太子像個白癡? 他哆嗦了許久,才顫抖著聲音說道:「殿下,下官著實不知。」 太子皺著眉頭,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單說不知這兩個字……只怕……是說不過去啊……」 方勵如今是真的傻眼了,尤其是聽到太子殿下說的「只怕」二字還帶著轉彎兒的時候,他的一顆心掉到了冰窖裡,聽明白也看明白了這位爺……看來太子殿下不止忘了自己是誰,甚至連那四十萬兩銀子也忘的乾乾淨淨! 他的心裡悲哀著,嘲笑著,無奈著,也對,自己算是什麼?不過就是個戶部的小官,以往給太子辦過事,與太子在一桌喝過酒,太子怎麼需要現在還記得自己這張平淡無奇的臉呢? 那四十萬兩銀子又算什麼?那年節的太子喜歡女人,喜歡給女人花錢,喜歡修園子給女人玩,喜歡打賞心腹的官員,太子是誰?太子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這天下的錢將來都是他的,他用就用了,又何至於還要耗損他尊貴的心思去記住這錢的來路? 方勵口舌發幹,瞠目結舌地看著太子,希望對方能夠想起來一些什麼,免得眼下這個荒唐到不可思議的局面繼續發展下去,發展到一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惜,太子似乎沒有察覺到這名戶部官員的眉目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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