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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


  一路上,林婉兒與若若最是高興,在宮裡呆了這麼些天,著實有些悶了,而且范閑的傷一日好過一日,讓姑嫂二人安心了不少。

  馬車行至范府正門,兩座石獅之間,早已在臺階之上鋪好了木板,范府中門大開,像迎接聖旨一般,小心地將馬車迎了進去。

  一般而言,馬車不可能直接通正門入府,但大少爺傷成這樣,自然要安排妥當。

  馬車直接駛到了後宅旁邊,藤子京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將范閑抬了下來,思思小心翼翼地護在旁邊,她沒有資格入宮,這些天在家裡是急壞了。

  范閑看著她微紅的臉頰,調笑了幾句,轉過頭來,便看見了父親與柳氏二人。

  他望著父親眼中那一抹故作平靜下的淡淡關懷,心頭一暖,輕聲說道:「父親,我回來了。」

  §卷五 第五十八章 大皇子來訪

  事情的發展果然沒有出乎范閑的預料,那位如孤鴻一般在天下旅遊的慶國大宗師,還是沒有回到京都,葉家很沉默地接受了安排,被迫與整座京都的防衛系統脫離。當然,在中下層級的佈置當中,他們還是殘留了一些實力,只不過已經無法掀起太大的浪花,已經喪失了直接左右將來朝政的力量。

  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後,葉流雲真的回到了京都,皇宮裡那位表面肅然和藹的皇帝,一定會顯露他最狠厲的一面,拼著折損慶國的國力,也要將葉家直接除掉——一個世家,掌握著京都重地,馬上要與皇子聯姻,最關鍵的是有一位大宗師作為堅實的後盾,只要稍微表露出絲毫的反彈之意,都必須被強悍地壓制回去。

  而最終葉流雲沒有回京,這就說明葉家很無奈地接受了當前的局面。當然,陛下看在葉流雲的面子上,看在葉家其實一直沒有真正減弱過的忠誠上,也不會讓葉家太過難堪。葉重仍然駐留在滄州,而且爵位軍功無一減弱,封賞更勝當年。

  就連那位直魯的有些可愛的宮典,犯下如此大的罪過,陛下也沒有將他嚴辦,只是奪去了他的所有軍功職務,將他打了三十廷杖之後,貶為了平民。

  葉家是很委屈的,但是為了慶國穩定的將來,他們只好做出了犧牲,好在可以借機遠離京都這個是非之地,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其實真正最失望的,還應該是遠在信陽的長公主,和如今被軟禁在府中的二皇子。

  ***

  「真是荒唐啊。」范閑看著沐鐵送來的院報,忍不住搖了搖頭。葉家暫退之後的京都佈防,是如今朝廷裡所有人盯著的一件事情,京都守備一職,毫不意外地落到了秦恒的手中。而最要害的禁軍統領兼御前侍衛大臣,這兩個向來由一人兼任的職位,卻被陛下一分為二。

  御前侍衛大臣暫空,據宮中傳來的消息,應該是洪老太監暫時管著。

  而禁軍統領一職……竟然是大皇子!

  范閑口裡說的荒唐,就是針對皇帝的這項任命。在這個時空的歷史中,向來極少有皇子出任禁軍統領一職的先例,原因為何?不正是怕那些膽大包天的皇子動用手中的兵卒起兵造反!可是皇帝卻偏偏將禁軍統領一職交給了大皇子。東宮還有位太子,這皇帝究竟是在想什麼?大皇子的生母甯才人是東夷人,這大位按理來講,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的。

  沐鐵不敢接話,向范閑稟報了一下一處最近的工作,看著提司大人的神色似乎有些倦了,便趕緊告辭了出去。

  「老師,歇歇吧。」在私底下,史闡立還是習慣稱范閑為老師,而不是大人。他看著范閑氣血明顯有些不足的臉色,心疼說道:「陛下下了明旨,讓你三個月內不得問院務……明擺著是讓您好好養傷,您卻偏生不聽。」

  門師聖眷非凡,他這做學生的,也有些隱隱的驕傲。

  范閑搖了搖頭,笑駡道:「你不在抱月樓呆著,天天跑我書房裡泡著是個什麼意思?」

  史闡立苦笑了一聲:「那地方……呆著感覺總是有些不對。」

  范閑笑了笑,將他趕了出去,順便讓他喊鄧子越進來。

  鄧子越進了書房,范閑的臉色馬上顯得凝重了起來,問道:「院裡對那個白衣刺客,下的什麼結論?」雖然他知道目前看來,自己根本不可能挖出陳萍萍心裡的秘密,但放著手中與老跛子幾乎完全相近的資源,而不利用來猜謎,實在是有些可惜。

  鄧子越搖搖頭,說道:「陛下雖然在懸空廟上一口喊出對方身份……但是,」他苦笑道:「大人您也知道,陛下不是武道中人,他的話自然作不得准。四顧劍當年確實是有個弟弟,不過已經失蹤很多年了,天下人都在猜是不是被四顧劍奪東夷城的時候殺死了,所以院裡一直很謹慎地表示反對意見。」

  范閑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監察院竟然沒有在陳萍萍的誘尋下抹平這條尾巴,還是說陳萍萍自信影子的真實面目不可能被人猜出,所以乾脆沒有做這些手腳?

  「但是……」鄧子越說了第二個但是,面露窘迫,「但是陛下既然說是四顧劍的弟弟,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直接反對,尤其是不知道陛下的隨口一言,是不是牽涉到朝廷後幾年的動向。」

  范閑笑了起來,慶國好武,天下皆知,去年自己在牛欄街被刺殺,陛下借此良機往北方出兵,占了一大片土地回來,結果現在所有的臣子都習慣了這位皇帝陛下栽贓找藉口打仗的愛好,不敢隨便自作聰明。

  關於懸空廟一事,按理講范閑應該親自去監察院看一下那名小太監,看看那名刺客的屍體,但他知道這裡面的水究竟有多渾,還在思考自己應不應該涉入的太深。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在目前的身體狀況下,包括父親大人在內的所有親人,都不會允許他出府。

  他自己也不敢出,惜命如金的小范大人,如今體內真氣全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收的回來,無比失望之餘,對於自己的人身安全更是分外小心。

  當然,范閑不會將自己真實的境況,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

  書房們咯吱一聲被人推開了,門外的護衛沒有任何反應,范閑躺在床上偏頭望去,果然是婉兒與妹妹。

  鄧子越見著夫人小姐臉上隱隱憤怒神情,知道自己應該走了,行了個禮,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以至於范閑想讓他代話傳言冰雲來府上一趟,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說定了好好養傷,偏不肯省這個心。」姑嫂二人配合熟練地開始為他換藥,喂藥,一面還在勸說著他。

  范閑苦笑了一聲:「大約是這名字沒取好,總是閑不下來。」

  何止是閑不下來?自從范閑出宮回家之後,范府馬上就變成了京都最熱鬧的門第,整日裡三院三寺六部的官員們絡繹不絕地前來探望提司大人病情,無數權貴紛紛登門,大臣們不分派別,都來示好,范府門口那條南長街上,馬車黑廂如雲,禮盒不斷如龍。

  來范府的人,什麼珍貴藥物都可著勁兒地送。范閑一個人哪裡吃的了這些,除了些真正名貴的原材,其餘的都放到抱月樓處理了。

  懸空廟刺殺一事,讓范閑重新成為了慶國最炙手可熱的大臣,而且與他突兀崛起,成為監察院提司時相比,此次有救駕之功做基石,要顯得更加扎實穩定許多,更讓慶國的官員們暗懼三分。

  官員們都不是瞎子聾子,范閑受傷後被留在宮中這麼多天,而且聽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范閑治傷那一夜,陛下似乎都沒有怎麼睡過——如此恩寵,話說也只有陳萍萍這個孤寡老頭才能比了。

  很多人在小心翼翼地巴結著范府時,其實心中何曾完全服氣?尤其是那些勇武的年輕人,不免會嫉妒范閑的運氣太好,陛下遇刺的時候,自己為什麼不在陛下身邊?

  「這回家裡撈了不少銀子。」范閑說的是正經話,並不是在開玩笑。前世的時候,一個區區縣長生個病,少說也要弄個好幾萬,更何況自己這等層級的大臣,又是在行賄漸趨表面化的慶國。

  「只是苦了老爺。」林婉兒淡淡笑道,像哄孩子一樣喂了他一口藥。她出身何等高貴,當然不在意那些臣子們地諂媚表現。

  養傷中的范閑,哪裡有心情去接待那些名為看病,實為示好的官員,但這些官員們各有來頭,便只好苦了范尚書大人,每天除了例行部務之外,絕大部分時間竟是用來招呼客人。

  范若若怨道:「這些人來一次不說,居然還輪翻著又來,也不怕招人煩。」

  「各部大臣還是好的。」林婉兒忽然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佩服之色,看著范閑笑著說道:「最可怕的是那位太醫正。這位老大人真是位耐心極好的人,他來了四次,你都不肯見他。最後連陛下都傳話給他,你是不會進太醫院的,結果他還是不肯死心。這不……剛才聽藤大家的說,太醫正今天又來了,正坐在那廂書房裡,硬是不肯走。一杯茶都喝成清水了,老爺連使臉色,他卻只當看不見。」

  她嘖嘖歎道:「真是個厲害人物。」

  范閑苦笑了一聲,雖沒有說什麼,但對於那位臉皮厚度慶國第一的太醫正,也佩服地五體投地。在皇宮裡的那一夜,最開始太醫正對於自己的醫術根本沒有絲毫信心,卻絲毫不影響他偷偷留在廣信宮裡偷窺加偷師,待後來他發現范閑醫術的奇妙之後,更是下定決心要將范閑拉到太醫院,至少也要讓范閑將那些「古怪的醫術」傳下來,心志之堅,連番登門,堅不離開,手段之無賴,實屬異類。

  外科手術在慶國的醫者眼中看來,自然是神奇無比,但范閑卻清楚,自己當時只不過是命大,而且有些關鍵的問題,導致了這門學問在如今的世界上,實在是很難推廣。

  他偏頭看了一眼正在旁邊小心翼翼調整自己傷口處系帶的妹妹,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旋即卻搖了搖頭。

  書房裡三個人呆著,氣氛正好,不料卻有人輕輕敲了敲門,范閑皺了皺眉頭。

  「有客來訪。」門外的下人恭敬稟報道。

  這下連林婉兒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說道:「不是說了誰都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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