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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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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笑了笑,這二位還真是光明磊落。大皇子與秦恒的來意十分清楚,二皇子一派已經被監察院壓的喘不過氣來,又不好親自出面,只好求自己的大哥出面,又拉上了樞密院的秦家,對方直接找陳萍萍真是個極好的盤算,這不是在挖自己牆角,而是在抽自己鍋子下面的柴火——如果陳萍萍真讓范閑停手,他也只好應著。 不過該得的好處已經得了,京都府尹撤了,六部裡的那些二皇子派的官員也都倒了或大或小的黴,范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反而很在意大皇子先前的那聲稱呼。 他稱陳萍萍為叔父! 縱使陳萍萍的實力再如何深不可測,與陛下再如何親近,但堂堂大皇子口稱叔父,依然是於禮不合,說出去只怕會嚇死個人,你的叔父是誰?是靖王,而不能是一位大臣。 他在想的時候,陳萍萍已經睜開了有些無神的雙眼,輕輕咳了兩聲,說道:「老二的事情呆會兒再說,我說啊……」他指著林婉兒與若若,咳著說道:「咳……咳……你們這兩個丫頭第一次來我這園子,怎麼也不和主人家打聲招呼?」 其實,沒有幾個人不怕陳萍萍,尤其是在許多傳說與故事中,陳萍萍被成功地塑造成為一個不良於行的暗夜魔鬼形象,林婉兒與范若若的身份雖然清貴,但面對著慶國黑暗勢力的領導人,依然有些從心裡透出來的害怕,所以一進廳後,就趕緊坐到了大皇子的身邊。 此時聽著老人開口,不得已之下,林婉兒和若若才苦著臉站起身來,走到陳萍萍面前福了一福,行了個晚輩之禮。 陳萍萍笑了一聲,開口說道:「怕什麼怕?你們一個人的媽,一個人的爹……比我可好不到哪兒去。」這說的自然是長公主與老奸巨猾的范尚書。他接著對大皇子說道:「你說的那件事情,正主兒既然已經來了,你直接和他說吧……他能作主。郡主娘娘,范家小姐,幫老傢伙推推輪椅吧,老夫帶你們去看看陳園的珍藏。」 二女和桑文推著老跛子的輪椅離開了廳裡,只留下范閑大皇子秦恒三人面面相覷,心想這老傢伙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將自己的家當戰場留給晚輩們打架,而自己卻帶著三個如花佳人去逛園子去。 §卷五 第五十章 秋林、私語、結果 秦恒是聰明人,不然就算他家老爺子在軍方的地位再如何顯赫,也不可能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就鑽進了門下議事,所以他很鎮定地站了起來,對大皇子和范閑拱了拱手,說道:「人有三急,你們先聊著。」不等二人答話,便已經邁著極穩定的步子,沒有漏出半絲異樣情緒,像陣風似的掠過廳角,在陳園下人的帶領下,直赴茅廁而去。 范閑忍不住笑了起來,想到自己大鬧刑部衙門之時,代表軍方來找自己麻煩的大理寺少卿,最後眼見衝突升級,也是尿遁而逃——看來他們老秦家對這一招已經是研究的爐火純青了。 廳間的氣氛有些沉悶,終究還是大皇子打破了沉靜,悠悠說道:「秦恒與我,都是打仗熬出來的,我們這些軍人性情直,所以話也明說,我不喜歡看著將士們在外拋頭顱,灑熱血,京都裡面的權貴們卻互相攻訐,惹得國體不寧,鬧出黨爭來,不論最後誰勝誰負,朝廷裡的人才總是會受些損失。」 范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略坐了數息時間,似乎是在想些什麼,這才緩緩開口,語氣裡不自禁了帶了一絲冷冽:「和親王……的意思,下官倒也聽的明白,只是這件事情的起由,想必你也清楚,將士們在外為朝廷刀裡去火裡來,難道……我監察院的官員們不也是如此?我想,院裡那些密探在異國他鄉所承擔的危險,並不比西征軍的將士要少。我是監察院一員,性情雖然談不上耿直,但也不是一個天生喜歡玩手段的人物,要我為朝廷去北邊辦事,想來我會開心些……但是如果有人來惹我,哪怕這股力量是來自朝廷內部,我也不會手軟。」 大皇子沉默著,忽然抬起頭來準備說幾句什麼。 范閑一揮手,說道:「不過是些利益之爭,與國體寧違這麼大的事情是扯不上關係的。我是監察院提司,如果連自己的利益都無法保護,我怎麼證明自己有能力保護朝廷的利益?保護陛下的利益?」他接著冷笑道:「大殿下也不要說不論誰勝誰負的話,如果眼下是對方咄咄逼人,我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難道……你願意為我去做說客?」 大皇子皺了皺眉頭,本就有些黝黑的臉,顯得愈發的深沉:「范閑,你要清楚你自己的本份,你是位臣子,做事情……要有分寸。」 這話其實很尋常,在皇子們看來,范閑的舉動本來就有些過頭了,而且他身為臣子,在事件中所表現出來的膽氣未免也太壯了些。大皇子心想自己提醒對方一句,應該是一種示好才對,根本不可能想到范閑因為自己的身世,每每聽到此類的話,分外刺耳。 「我是臣子。」范閑盯著大皇子的雙眼,「但在我眼前,所謂君臣之別只在於……君,是皇上,太子是將來的皇上……除了這二位之外,我想包括您在內,我們所有人都是臣子,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大皇子有些吃驚地看著范閑,似乎想不到對方竟然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眯著眼睛,眼中寒光一射即隱:「看在晨兒的份上,必須再提醒你一次,天子家事,參與的太深,將來對於你范家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范閑笑了笑,說道:「天子無家事,大殿下難道還沒有明白這個道理?」大皇子被天子無家事這五個字噎住了,惱火地一拍椅子的扶手。 范閑眯著眼睛,和聲說道:「院長家的家具都是古董,大殿下下手輕些。」 大皇子愣著了,沉默了片刻後,搖著頭說道:「范閑,或許我真是小瞧了你。」 范閑微愕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我的志向在於馬上,而軍方如果要在天下這個大舞臺上漂亮地四處出擊,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大皇子眯著眼睛說著:「所以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朝廷需要平靜。這些年來,我遠在西邊,但知道朝廷裡雖然有些不安穩,卻總是能被控制在一定的範疇之內……直到你,來到了京都。」 范閑搖頭笑著,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你的出現太突然,你的崛起也太突然。」大皇子望著他說道:「突然得以至於朝廷裡的大多數人都沒有做好準備,而你已經擁有了足以打破平衡的能力。」 最後,大皇子說出了今天的中心思想:「有很多人……希望你能保持京都的平衡,而不是狂飆突進地掃蕩一切。」 范閑沉默了下來,知道對方說的這番話,不僅是代表了他的態度,也代表了軍方絕大多數人的態度。 自己由澹州至京都,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就已經掌控了監察院,成就了一世文名,先不說來年掌不掌內庫的問題,先說目前自己文武兩手皆抓的實力,就已經有了在官場之上呼風喚雨的能力。而這一次與二皇子一派間的戰爭,目前的勝負傾向,讓他的實力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試問一位年輕大臣擁有了輕易打擊皇子的能力,總會讓官場之上的其他勢力感到一絲驚悚。 軍方傳話讓自己對二皇子手下留情,不是一種威脅,也不是一種對於天家尊嚴的維護,而是一種試探,看自己這個將來要接掌監察院的人,究竟是不是一個有足夠理性、足夠誠意去維持慶國平衡的人物,畢竟軍方與監察院一向良好無間,甚至可以說慶國的軍人們在前線打仗,能活多少下來,與監察院領導者的智慧氣度,有直接的關係。 「你想過沒有,為什麼這次我要打這一仗?」范閑不再稱呼對方為殿下,也沒有將對方的提醒放在心上,反是笑吟吟地問了這麼一句。 大皇子微微皺眉,他本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此時被范閑一問,他才想明白,監察院向來不插手皇子之間的爭鬥——想到種種可能,他霍然抬頭,有些詫異地看了范閑一眼。 范閑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大皇子對於權場上的詭計如此不通,但臉上卻依然掛著笑容:「我只是要出出氣,同時讓某些人清醒一些。」 極長的沉默之後,大皇子忽然間眉梢一抖,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旋即平靜說道:「我那二弟,其實也是位聰明人,這次能在你的手裡吃這麼大個虧,想來也能讓他警惕警惕……說不定,會有些意想不到的結果。」 彼此都是聰明人,范閑馬上抓住了這話裡隱著的意思,想了想後,和聲說道:「或許……下官與大殿下您的意圖,有些巧合。只是能不能讓二殿下獲得那種好處,還得看您怎麼勸說了。」 大皇子極感興趣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承認了這點,又不敢相信這點,疑惑說道:「本王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情……這般操心。」 范閑心想,假假也是幾兄弟,老不容易重生一次,莫非還真準備看著玄武門上演?但這理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好打了個哈哈推了過去,而且他對大皇子依然心有警惕,雖說朝廷上下公認這位皇子心胸最為寬廣,唯好武事,對於帝位向來沒有覬覦之心……但畢竟是那賊皇帝的兒子,誰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能饒人處且饒人。」大皇子意味深長地看了范閑一眼,以他的身份,替二皇子來說和講出這種姿態的話來,已經是相當不容易。 范閑微笑點頭,他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對二皇子趕盡殺絕,自然不在乎賣這個人情。這個決定根本與大皇子與軍方的態度無關,純粹是因為宮裡那位皇帝陛下……在看著自己。 老大哥在看著你。 *** 范閑給足了軍方面子,大皇子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他知道自己那位二弟也不是個吃素的角色,這件事情說到底,范家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若一點兒利益都撈不回來,他們斷然不會罷手——只是事情說完了,兩個並不熟悉的人坐在陳園的廳中,竟是一時找不到話題來說,場面顯得有些冷清尷尬。 秦恒出恭,特別的久,二人坐在椅子上,有些沒滋味地喝著茶,忽然間范閑開口說道:「大公主最近如何?下官忙於公務,一直沒有去拜見,還請大殿下代為致意。」 官場之上,開口的話題是很有學問的一件事情,范閑挑這件事情來說,自然有他的想法。果不其然,大皇子正色說道:「范大人一路護送南下,本王在此謝過。」 這就是范閑的厲害處,擇個適當的話題,才能夠有效地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同時還得是讓對方承自己情的那種,他笑了笑,自謙了幾句,便開始與大皇子聊起了北國的風物。 大皇子與北齊大公主的婚事也是定在明年春天,如今大公主基本上是住在宮中,與大皇子也曾經見過幾面,據京都傳言,這一對政治聯姻的男女,似乎對彼此都還比較滿意。范閑是上次的正使,所以按慶國人的傳統看法,還算是大皇子的媒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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