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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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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思轍陰晴不定地看著面前的鄧子越,他在府中見過這位監察院官員,知道是范閑的親隨頭目。不過電光石火間的一瞬,他便打消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因為自己是抱月樓東家一事,哥哥總有一天會查出來,而自己真動了這人,只怕自己會很慘。 「你回去吧,這件事情,我自己和他交待。」 范思轍微胖的臉頰抖了兩下,想來心頭還在害怕著,揮手止住了身後那些打手想沖下場中的念頭。事到臨頭,對於兄長的敬畏之心,終究還是占了絕對的上風。 鄧子越看了他一眼,深深一禮,便離開了這間房間。 三皇子用童稚的聲音罵道:「就這麼放他走了?以後我還怎麼在京中行走?區區臣子都敢欺到我的頭上來!」 范思轍在心底暗歎一聲,神不守舍地坐了下來,手掌下意識地摩挲著青州石桌光滑的桌面,斜乜著眼看了一眼那個叫石清兒的姑娘,忽然說道:「妍兒在哪裡?」 石清兒已經被眼前這一幕弄糊塗了,心想大東家怎麼會怕區區監察院的官員?她到底是層級不夠,根本不清楚這件事情的複雜背景,強笑說道:「妍兒應該在後閣裡休息,您要這時候見她?」 十四歲的范思轍,眼中湧現出一絲只有成年人才應該有的狠色,片刻之後下了決定,沉臉說道:「沒事兒。一切照舊。」 他在心裡極快速地盤算著,應該怎樣處理殘局。父親如果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打死自己,母親當然是疼自己的,甚至可以說動宮裡的宜貴嬪出面向哥哥說情……可是自己那哥哥,唉,連長公主的面子都不給,怎麼可能被宜貴嬪說動? 他忽然心頭一動,面泛喜色,看來還是只有去求姐姐和嫂子,只要這兩個人發了話,大概哥哥也不會對自己處罰的太狠。 「我有事先走了。」范思轍冷冷盯了一眼三皇子,知道這件事情裡面一定有古怪,只是他年紀雖小,卻是一位甘於斷腕的壯者,冷冷說道:「以後這樓子我就不來了,一應收益我不理會,但該我的那份兒,你在三個月內給我算清楚。」 三皇子撓了撓頭,嘻嘻笑道:「有二哥和你未來姐夫撐腰?怕什麼?」 范思轍理都不理他,眼中陰狠之色大作,對石清兒吩咐道:「那一萬兩銀票,你馬上給對方送過去!說不定還能保你一條小命。」 石清兒畏畏縮縮地應了一聲,終於明白自己昨天夜裡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 抱月樓靠著湖那面的三樓包間裡,范閑的雙眼依然看著湖面上的舟兒,鳥兒,人兒,手指輕輕在桌上叩響著,滿臉平靜,計算著這件事情。沒花什麼精神,就已經理清了所有的頭緒。 既然這間妓院的老闆是思轍和老三,那京都府自然是不會查的,監察院看在自己的面上,也不會來為難什麼,說不定一處那些人還在懷疑這家妓院的真正老闆是自己,哪裡敢來自己面前打小報告,幫著隱瞞還來不及!也虧得沐鐵膽子大,才敢自己的面前提了兩句。 他苦笑了一聲,飲盡了杯中殘酒。思轍最近的行跡本就有些詭異,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確實關心的太少,平白無故地訓了若若與婉兒一頓,卻哪裡想到,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范思轍要在府外做什麼壞事,她們身為姐姐和嫂子,又如何能管的到? 至於二皇子那邊的打算,范閑也非常清楚。 在春天的時候,自己與二皇子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當時二皇子之所以通過老三與思轍一起做這見不得光的生意,一方面是想多條財路,另一方面也並不見得當時是刻意針對范府做的手腳,而只是很單純地想通過這間小樓子,將雙方的關係拉的更緊密一些,之所以當時瞞著自己,說不定對方還以為是在賣自己人情! 前世曾經有過同嫖的真義,那同開妓院迎嫖客又是怎樣的交情?雙方如果真的有如此深切的利益關聯,再想撕脫開就不容易了。 *** 而事態卻在自己回京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想來二皇子也很意外於此。 在當前的情況下,本來是用來加深雙方情誼的抱月樓……卻成了強扭瓜秧的繩子! 如果范閑想繼續動二皇子,就必須考慮到這間抱月樓的存在,范思轍畢竟在裡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僅憑監察院如今查到的證據,就足夠封了這間妓院,治范思轍的重罪!如果事發,就算憑恃范家的勢力逃得了慶律,但此事也會成為敵人們攻擊的弱點,對於自己以及范家,都是很難承擔的結果。 對於范閑來說,能夠在朝政之中相對獨立地站立著,他自己清楚,除了那個神秘的身世之外,自己這兩年來極力謀取的名聲,也佔據了很重要的一分。 范家和三殿下合夥開妓院?對方赤裸裸地把污水同時潑到了彼此的身上,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美俱美,一髒俱髒,便是如此。 一向清清灑灑的詩仙范閑,今日終於犯了些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名,但必須在乎范思轍的命運,必須在乎父親的態度,陳萍萍曾經無數次強調過,自己虧欠了父親……許多許多,而且目前看來,這件事情並不是很難解決,只要自己稍微釋出一些善意,抱月樓的事情就會全盤被遮掩在京都中,自己有足夠的時間處理范思轍與此事的關聯,所要付出的……只是伸出手去握一下,這似乎是最簡單,對雙方利益最有好處的選擇。 但范閑不會選擇與二皇子伸過來的這只黑手輕輕一握,就算這只手代表的是和平,表現了足夠的誠意,姿態也擺的足夠小心翼翼,試探意味十足,並沒有進行實質性的撩撥。 因為他可以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名聲要脅自己,但不能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兄弟要脅自己。二皇子再如何機謀百出,卻依然忽視了很重要的一點,他總是習慣於從利益的角度去判斷事情,從一位朝臣的角度去判斷范閑,卻忘了有很多事情早已超出了利益盈虧的範疇,而范閑……比所謂的臣子要狂妄太多。 鄧子越已經安全地上了馬車,離開了抱月樓。 范閑略感安慰,弟弟終究還沒有壞到不可救藥。他沉默地負起雙手,推門而出,走到那個房間的門口,輕輕推開那扇門。 他看著房內詫異的眾人,看著一臉震驚與害怕的范思轍,面無表情,輕聲說道:「跟我回家。」 §卷五 第三十六章 抄樓 房門外的抱月樓護衛已經昏迷了過去,范閑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那個年僅十四歲的兄弟。 直到此時,房裡的打手和少年們才醒過神來,有人不識得范閑身份,臉上現出緊張神色,那位右手受傷的少年認出此人就是昨夜的陳公子,尖叫一聲,帶著幾個人準備沖上前去! 范思轍根本來不及想什麼,反手就將自己手上的茶壺狠狠地砸了下去! *** 砰的一聲脆響!沖的最快的,第一個經過范思轍身邊的打手,頭上挨了重重一記,悶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頭上冒出了血。 范思轍手中的茶壺也碎了,熱氣騰騰的茶水濺在他的手上,地板上,那人的身上,不停地散著白氣。他兩眼驚恐地看著門口,抱著半片殘壺右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著,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調。 「哥,你怎麼……來了?」 范閑沒有回答他,房裡的這些人卻感到無比震驚,大老闆怎麼反手把自己的手下砸暈了?眾人震驚地望著范思轍,只有年紀小小的三皇子面露天真疑惑之色,望著范閑。 有些腦筋稍快一點兒的傢伙,終於想起了那聲稱呼,並且從這聲稱呼裡知道了范閑的身份——抱月樓之所以敢如此囂張,靠的不正是這位大老闆的兄長,監察院的范提司嗎?難道門口這位年輕人,就是自己的大靠山小范大人? 范閑沒有那麼多當妓院大靠山的自覺,眼簾微微垂下,問道:「回不回?」 范思轍不及思考自己馬上將要面臨的下場,咬咬牙,胖胖的臉頰上贅肉微抖。半晌憋出極低落一個字:「回。」 他低著頭,走到了范閑的身邊,就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范閑微微偏頭看著弟弟,發現小傢伙這兩年長了不少個頭,快要到自己的耳根了,在心底歎了口氣,淡淡說道:「第一,你做錯了事情,第二,你不是個孩子。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 「是。」范思轍呻吟了一聲。 范閑理都不理他,只將寒冷的目光掃過房中的十幾個人,發現有幾個是昨天夜裡出現的權貴少年,只是當時逃走了,沒有被自己空手打斷骨頭。他眯了眯眼睛,發現有幾個人的臉還有些印象。他的記憶力好,對方雖然沒有這個本事,但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只好卑微地上前行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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