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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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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的詳細情節傳出去後,雖然京都府還沒有查到那位陳公子究竟是誰,而那些聰明人,卻從那些街旁民宅裡躍下的黑衣人身上,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誰都知道,監察院的那位年輕提司大人,身邊一直有一個叫做「啟年小組」的親隨隊伍。 「讓袁夢回來吧。」慶國的二皇子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溫柔,和聲說道:「得罪了范閑,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世子李弘成緩步走到窗邊,心裡有些陰寒,知道自己這位堂兄弟心機實在是無比的縝密,幽幽說道:「誰也想不到,范閑會去逛青樓,以他的孤倔性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二皇子微微一笑,伸手在身邊的小碟子上捉了粒乾果,搓去果皮,送入唇中緩緩咀嚼著:「范閑查的越仔細,把抱月樓的罪證揪的越實在,這事情就會越來越有趣。」 李弘成回首望著他,淡淡說道:「從一開始,你就是這般設計,只是……為什麼要給范閑這個出手的機會?」 二皇子似乎有些失神,半晌後才說道:「因為我始終還是在尋找一個能與范閑和解共生的途徑,抱月樓,是最後的機會,如果范閑願意伸出手來,我會很有誠意地握住……我想給他一次主動握手的機會。」 §卷五 第三十四章 自古龜公出少年 京都府受制于二皇子的警告,又知道抱月樓的東家與京都出名的惡少們關係不淺,所以對於抱月樓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監察院卻沒有這方面的顧忌,雖然他們沒有權力去調查京都民事,但是藉口查京都府瀆職之事,從各個方面尋到了極多的相關信息。 范閑坐在書房裡,看著面前的案宗,忍不住深深皺起了眉頭。抱月樓一共有兩位東家,神秘的狠,基本上沒有幾個人看見過。至於抱月樓的行事,果然是膽大包天,行事辛辣狠利。今年春天才開樓,只不過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在武力與銀錢的雙重開道下,打熄了旁的樓院生意,強行搶了不少出名的紅倌人入樓,聲勢頓時大顯。 抱月樓一行,范閑從那些細節上就可以看出,這樓子的東家一定是位善於經營的高手,但是在那些一般的商賈手段之下,掩之不住的是一片黑暗手法——沐鐵說的沒有錯,僅僅一個月,就有四個不怎麼聽話的妓女失蹤了,想來早就死了,而抱月樓暗中的肮髒事更多,什麼雛妓、變態的生意都接。 范閑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心裡越來越冰寒。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這天下總是污穢的,只是慶國京都的天空,這種污穢卻更容易被擺到檯面上來。權貴們倚持著自己手中的權力地位,對於天下的庶民,總是在不停地剝削與壓榨,就像抱月樓這種事情,其實在京都官場來說,並不是特例,更不是首例,而是所有的達官貴人們已經習慣了的斂財手段。 對於天下的貧寒者,卑賤者,不平事……以前的時候,范閑更多的只是做一名旁觀者,冷眼看著這世界上的醜惡慢慢發生,或者下意識裡不去思及這些不公與黑暗——因為他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他自己也從這種權貴地位中獲得了足夠的好處與享受,作為一位既得利益者,作為權貴隊伍裡的一分子,他理所當然地選擇了沉默與接受。 沉默與接受,不代表他能夠習慣,縱使他已經在這個盛著污水的醬缸裡呆的足夠久,卻依然無法習慣。 區區一個抱月樓,也不足以讓他改變自己的理念。他或許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些好事,贖出桑文,打壓一下抱月樓,讓那些權貴們做事的時候更柔和一些,調劑一下階層之間的矛盾,但他不會嘗試做出雷霆一般的反應。 因為雷霆一般的反應意味著否定抱月樓所代表的一切,就意味著要去挑戰整個天下。而這種逆天的事情,只有葉輕眉似乎曾經嘗試作過。而他的母親,似乎最後還是失敗了。 但抱月樓又似乎不僅僅是區區一間青樓這般簡單。范閑已經嗅到了裡面隱藏著的不安,自己內心深處漸漸湧出些不祥判斷,和一股無由而生的邪火! 所以他要親自再赴抱月樓,確認一下自己的判斷究竟是不是正確的。 *** 一個陽光明媚,秋高氣爽的下午,身為啟年小組頭目的鄧子越再次來到了抱月樓。 一看到他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抱月樓的知客打手們都湧了上來,時刻準備將他當場打成肉泥,但一看到他那身死氣沉沉的衣服,所有的打手們都訥訥地退後了半步,似乎害怕他身上那身衣服所滲出來的陰寒味道。 鄧子越今天穿著監察院的官服,所以身份便不一樣了。抱月樓自認為身後也有監察院做靠山,自然不會做出大水沖了龍王廟的事情,馬上換了一位有身份的人出來,恭恭敬敬將他迎進了三樓的一間清靜房間。 房間裡有一道簾子,看不清楚裡面有些什麼。 簾外是一張青州石做成的圓桌,看上去清貴異常,石清兒滿面帶笑將鄧子越迎到桌邊坐下,嫵媚說道:「原來大人竟是院裡的大人,昨夜實在是莽撞了,早知曉是院裡的大人,那桑文雙手送上就是,哪裡還敢收您的銀票?」 說話間,她的眼光有意無意間往簾子裡望瞭望,只是卻根本沒有取出銀票來的動作。 鄧子越知道簾後一定有人,說不定就是抱月樓那位神秘的老闆。他在監察院八年,從來沒有做過倚權欺商的買賣,但是范閑逼著他今日一定要將那一萬兩銀票奪回來,他只好再走一遭。稍一斟酌之後,冷笑說道:「石姑娘好生客氣,只是昨夜出了樓子,便撞著了幾匹小狗,今日來,只是問一下,這狗是不是貴樓養的?」 石清兒面色不變,心中卻是有些隱隱擔憂,昨夜只是以為對方是十三衙門的人,哪裡想到竟是和監察院有關係,二東家的那些小兄弟往日裡橫行京都,哪裡知道昨夜竟是被對方打的一塌糊塗!今日對方竟然又來上門,言辭鋒利好不客氣,看來實在是很難善了,只是可惜時間太緊,竟是沒有查到對方的底線。 因為某個方面的原因,抱月樓自身是斷然想不到那位陳公子便是范提司的,但她依然不怎麼將那位神秘的陳公子放在眼裡,更不會將這一萬兩銀票再吐出來,因為簾後坐的人,給了她足夠的信心。 石清兒面色一寒,冷笑說道:「這位大人說話真是風趣,監察院什麼時候也管起青樓的買賣來了?這不應該是京都府的事兒嗎?大人如果被狗咬了,當心得病,還不趕緊回家休息,又來樓裡照顧咱們生意?」她媚聲笑道:「大人真是精猛啊。」 鄧子越厲色說道:「少在這裡廢話!昨天的事情如果不給個交待,當心爺將你們這破樓子拆了!」他奉令前來抖狠,心中實在是有些彆扭,但是長年的監察院工作,讓他的話語間自然流著一股陰寒之意,壓迫感十足。 簾內有人咳了兩聲。 石清兒將臉一沉,一掌拍到青州石桌之上,發狠罵道:「不知道哪裡來的潑三兒!竟然敢到咱抱月樓來榨銀子!那契結文書寫的清清楚楚,你們強行買走了桑文,難道還不知足?你若再不肯走,當心本姑娘將你衣服剝光了趕出門去,讓整個京都的人都瞧瞧你的醜態。」 鄧子越煞氣十足地盯著她的眼睛,耳朵卻聽著簾內的動靜,寒聲說道:「看來貴樓真是準備與我監察院為敵了。」 區區一個青樓,哪裡有與龐大恐怖的監察院做敵人的資格,但石清兒卻出奇的毫不慌張,眯眼冷笑道:「休拿監察院來嚇人,六部三司吃這一套,我抱月樓卻不吃這一套!」 鄧子越哈哈大笑道:「有種。」站起身來,冷眼看了簾內一眼,一拂袖子便準備離去。 *** 「給我站住!」 一直安靜,只傳出兩聲咳嗽的簾內,終於有人說話了,聲音稚嫩,卻含著一股不屑與位高權重的味道。青簾緩緩拉開,一直神秘無比,從來沒有見過外人的抱月樓東家,終於出現在了世人面前。 鄧子越愕然回首,雙瞳猛縮。他確實沒有想到對方的身份!更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與自己見面! 他望著簾內穿著淡黃衣裳的那位少年,內心深處感到無比地荒謬!抱月樓——京都最大最紅最黑的青樓,每天開門迎來送往嫖客,夜夜淫聲浪語的妓院,它的老闆居然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男孩兒! 鄧子越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穿著黃色衣裳的小男孩兒,忽然間皺緊了眉頭。雖然這個小男孩兒身份非同尋常,但忽然成了抱月樓的老闆,實在也是令他感到無比震驚。 半晌沉默之後,他終於半屈了膝蓋,沉聲行禮道:「監察院直屬主簿鄧子越,見過三殿下!」 三殿下? *** 陛下最小的兒子,竟然是抱月樓的東家! 看見這位一直擺出副狠酷表情的監察院官員服了軟,跪到了二東家的面前,石清兒唇角一翹,發出了兩聲鄙夷的冷笑。監察院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皇帝陛下的一條狗,自己這樓子看似尋常,背後卻是皇帝陛下的小兒子! 「這位……鄧大人,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石清兒滿臉輕屑的笑容。 出乎石清兒意料,鄧子越一跪之後,不等那位不足十歲的天潢貴胄開口,便已經很自然地站起身來,滿臉嚴肅說道:「本官奉大人令,前來問話,姑娘還未回答,回去後,我自然盡數回稟,至於今後如何,自然有院中大人負責。」 三皇子是慶國皇帝最小的兒子,生母是宮中極受寵的宜貴嬪,小孩子家家的,居然開起了青樓!這個事實雖然荒謬,但卻是就在眼前,鄧子越的太陽穴跳了兩下,強壓下心中情緒,持禮說道:「下官告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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