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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那位三處頭目,冷師兄早已等候在密室門邊,看見范閑來了,也不多打招呼,感覺十分冷淡。推開密室門進去,撲面而來是一道清風,風速卻不迅疾,范閑眉頭一挑,馬上知道這種空氣流通的地方,一定和煉毒的地方沒有關係。

  冷頭目看了小師弟一眼,忽然咧開嘴笑了笑,說道:「身材不錯。」

  范閑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剛剛相認的師兄,打了個寒顫,心想……不會吧?馬上又聽著師兄的下一句話,冷頭目朝著里間大聲喊道:「標準!」

  范閑一怔,過不一時,便看見里間有五六個人推出一張大桌,桌上放著幾個盒子和一件材質有些古怪的衣裳。那五六個人看了范閑一眼,面無表情,也許是在三處這種詭異的部門呆久了,所以都顯得有些木訥。但是仔細端詳過後,幾個人還是忍不住露出了讚賞之色,對范提司連連說道:「身材果然不錯。」

  §卷四 第二十六章 陰寒的裝備

  監察院三處這些古怪官吏說范閑身材不錯的意思是:范閑的身材很標準,剛好和三處研製出來的配件能夠契合,而不需要重新改過大小,意思就這麼簡單。

  范閑穿上那件衣服,皺了皺眉,想起來了自己五歲時候的那個夜晚,費介老師摸進臥室時,穿的好像也是這種衣服,這衣服特別耐撕。

  冷頭目解釋道:「防火效能有,但不強,能有效減輕鋒銳兵器的殺傷力,但如果對手拿的是開山斧,小師弟你還是躲一躲。」

  范閑苦笑,將雙手攤開,發現式樣倒是京中時新模樣,只是後面多了個隱著的連衣帽。

  「將暗弩取了。」冷頭目一眼就瞧出了他左手小臂上的那把暗弩。

  范閑歎口氣,有些依依不捨地將陪伴自己四五年,極少離身的暗弩放到了桌上。

  冷頭目看了看他手臂的粗細,打開桌上的一個盒子,取出一把式樣小巧,渾身塗成黑色的暗弩,仔細地安放在他的袖子裡,調試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范閑剛剛取下的暗弩,皺眉道:「什麼破爛東西,七年前的型號你居然也一直在用。」

  范閑苦笑道:「夠用就好,我很知足。」

  冷頭目向自己的師弟認真解釋暗弩的構造和發射原理:「……這是連弩,不過體積太小,所以只能容納三枝,這三枝上面用的是甲四號毒,師弟應該瞭解。」

  范閑瞭解,三處甲四號毒是金瓜葛的毒液,見血封喉,小指微動試了一下扳機的手感,皺眉問道:「我需要三丈的距離。」

  「只能保證一丈,三丈的距離,不能保證射中眼睛咽喉或者是陰囊。」冷頭目很平靜地說道:「至於你的匕首,是費師伯最心愛的短武器,鋒利無比,所以那件就不用換了。這裡有些偏門武器,還有些輔助工具,由於不知道你此次需要進行哪些方面的任務,所以你自己挑一挑。」

  范閑知道這次挑選對於自己在北齊的行動會有很大的影響,所以很認真地看了許久,最後挑了幾樣東西,卻沒有選擇一種可以彈射出十丈高的攀牆爪。

  一位三處官員有些好奇,說道:「提司大人,雖然下官不知道具體任務。但想來總是不免要進北齊皇宮去逛逛,看有些什麼好東西順手撈回來,那北齊上京皇宮的城牆,可不比咱們京都皇城矮。」

  這話說得很天真,很單純,很有王啟年的捧哏風,惹得范閑笑了起來,他看看那個設計精巧的鐵爪,搖搖頭,沒有解釋什麼——這個世界上能比他還會爬的人,還沒有出現。

  「毒藥這種事情,費師伯說過,你的天賦遠在三處人員之上,所以我們沒有準備。」冷頭目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范閑身上的裝備,有些滿意地點點頭。

  范閑流著口水說道:「可是我差材料。」

  冷頭目來了興趣:「差哪些?」

  「貓扣子,砷石,馬錢子,南海樟。」

  「貓扣子苦味太重,而且和你這次的計劃不相配。」冷頭目好奇說道:「砷石馬錢子都很常見。」

  范閑苦笑道:「我現在身份,還真不方便托人代買這種物事,很容易引人注目。」

  「那再整點兒哥羅芳吧。老師前年才試驗出來,很有效的迷藥。」冷頭目興奮說道:「比馬錢子好。」

  范閑更加興奮,連連點頭:「但是砷石一定要,我在澹州的時候曾經試過,這東西好用,比箭毒的反應更快。」

  師兄弟二人一說到毒藥這種東西,就開始變得職業性亢奮起來。二人身邊的三處官員也都是同類中人,於是圍上前去,展開了熱熱烈烈的討論,爭論哪種毒藥能讓人死的最慢,死的最痛苦,哪種迷藥能讓牌坊下住著的寡婦馬上變成流晶河上最兇猛的動物。

  總之,監察院三處是一個變態的部門,這裡住著一群變態的人。

  ***

  從三處出來之後,王啟年發現今天的范提司大人遠不如平日那般沉穩,清秀的面容上帶著一絲亢奮的淡紅,倒似是做了某些……事情。

  范閑眉飛色舞說道:「天天扮才子,真是太辛苦,還是在這種地方討論一下生活實用技術比較幸福。」

  變態三處的變態老祖宗費介先生,此時正端著一杯茶,在長廊盡頭似笑非笑,略帶一絲滿足看著自己的年輕學生。

  「要不然你就留在三處吧。」費介與學生一道往前走著,輕聲說道:「北齊不要去了,朝官也不用當了,內庫也不要理了,安安靜靜地過完這輩子倒也不錯。」

  范閑沉默著,知道老師是在擔心自己。

  「你小時候很安靜,但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費介的雙眼有些渾濁,淡淡褐色顯得有些沉積,「入京之後,你的心防更加牢固,但是權力這種東西,是很容易讓你迷失的,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范閑略沉吟一陣後,恭敬說道:「學生清楚。」

  費介忽然嘎嘎笑了起來:「如果你想走那條路,就要學會殺人,捨得殺人,享受殺人。」

  范閑苦著臉說道:「學生又不是小變態。」

  費介眨眨有些疲憊的雙眼,咳了兩聲後說道:「這個世道很變態,你若不變態,又怎麼玩轉過來?」

  范閑在費介的面前,總覺得自己還是當初那個拿著瓷枕的小孩子,甜甜笑道:「玩也分很多種的嘛……對了老師,為什麼先前院長大人看見我後會歎一口氣。」

  「嗯,也許是有些失望,你不像小姐當年那麼……囂張?」

  范閑愁苦著說道:「好男不和女比。」

  說完這話,他就拉著老師的手往一石居去了,今日定要大醉一場,反正整個京都都已經知道了他與監察院的關係,何必再避著什麼。只是苦了後面的王啟年,氣喘吁吁地捧著一大堆卷宗,知道這些卷宗是絕密情報,哪敢怠慢,更不敢跟著去一石居飲酒作樂,只得趕緊喊了自己屬下的那些密探前來小心戒備,滿心不安地坐著馬車開往范府。

  ***

  太子殿下滿臉陰鬱地坐在東宮之中,手裡握著酒杯不停用力,手指微微顫抖著,半晌之後,才從牙齒縫裡吐出一句話來:「為什麼宮裡的這些女人們,從來都沒有學會安分?」

  太常寺辛少卿不敢插話,他知道太子殿下今天的心情特別不好,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實在令整個東宮都感到異常憤怒與惱火,就連一向溫和的太傅大人都發了幾次脾氣。

  先是春闈弊案之事,其實東宮方面是此次弊案之中受損失最小的一方,十幾位被捕官員中,真正屬於東宮方面的,寥寥可數。雖然說禮部尚書郭攸之的倒臺,在官員們的眼中,是太子方面一次不可承受的損失,但上次夜宴之後,太子發現郭保坤竟然隱約聽的是別人的話,逐步也就發現了原來郭家竟是長公主那邊的螞蚱。

  所以此次范閑將郭攸之扳倒,太子非但不怒,反而有些隱隱欣慰。

  「誰也沒有料到,小范大人竟然是監察院的提司。」辛其物微微皺眉,他與范閑喝了很多次酒,怎麼也沒有想到一臉溫柔的范閑,竟是那個特務機構裡的高級人員。

  太子李承乾搖了搖頭,臉上的陰寒依然未去:「范閑是個懂事的人,他揭弊案主要是職司所限,事先未與本宮溝通,也屬應當。只需看事中,范閑給足了本宮面子,我也不會太過怪他,更何況那日婉兒妹妹專程入宮,將范閑的親筆信遞了過來,我相信他不是有意針對本宮。」

  辛少卿與范閑交好,當然更希望東宮能夠在監察院裡擁有范閑這樣一個強助,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不錯,范提司事前雖未言語,但事後做足了補救功夫……可惜,他馬上要出使北齊,不然下官應能出面安排他來拜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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