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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正此時,忽然一位師爺滿臉緊張地從側簾處跑了進來,附到刑部尚書韓志維耳旁說了幾句什麼。韓志維的臉色馬上變了,雙眼裡寒光一射,卻又有些隱約可見的畏恨。

  范閑微眯著眼看著上面,體內的霸道真氣早已運轉了起來,卻只聽見韓志維回話裡斷開的幾個詞兒而已,隱隱有東宮二字,狠手之說——不知道是誰遞了消息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這位刑部尚書如此驚悸難安。

  同一時間內,又有兩張紙條傳到了御史大夫郭錚與大理寺少卿的手裡,郭錚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紙條,大理寺少卿卻是面露震驚之色,想了一想之後,竟是起身對身旁兩位大人拱手一禮道:「人有三急,兩位大人先審著,我去去就來。」

  范閑心頭一震,是什麼樣的紙條,竟然會讓這位大理寺少卿玩起了尿遁?來刑部之前,范閑早就查清楚了,那位刑部尚書看似公正廉明,實際上卻是東宮的人,大理寺少卿與樞密院秦家的關係極好,而那位御史大夫郭諍,卻是年輕時與長公主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如果不是范閑手中有監察院這種恐怖的力量,一定不知道隱藏了許多年的這層關係。

  正思忖間,忽聽著堂上一陣厲喝:「來人啊!太學奉正范閑咆哮公堂,事涉弊案,身犯十五大罪,給我打!」韓志維尚書臉部肌肉一陣扭曲,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

  此時大理寺少卿早就溜走了,看來他知道接下來刑部的大堂上一定會出現很兇險的局面,而他的主子,根本不想太過得罪范家與宰相。范閑雙目一寒,盯著韓志維的雙眼冷冷道:「難道尚書大人想屈打成招?」

  御史大夫郭諍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噬厲之色,喝道:「給我打!」

  兩根燒火根朝著范閑最脆弱的胚骨處狠狠敲了過來,刑部的十三衙門做慣了這等事情,棍下無風,依然淩厲。

  范閑臉色帶霜,不動不避,只聽得喀喇兩聲,腿上褲子不禁力,頹然碎成數片——不是他的胚骨斷了,而是兩根棍子齊齊從中折斷,露出森森然的木茬子來!

  §卷四 第二十章 大鬧刑部

  范閑深吸了一口氣,讓體內霸道的真氣緩緩流轉起來,身上的衣裳緩緩飄動,腰間系著的那塊皇后賜的如意配件一晃一晃的。他冷冷看了一眼四周逼上來的十三衙門差役,知道今天的事情與自己的計劃出現了極大的偏差,對方既然敢不給宰相和父親留面子,真的動棍打人,那一定不止用刑這般簡單!

  他輕輕向前走了兩步,將腳下斷作兩截的燒火棍踢開,冷冷看著堂上強作鎮定的兩位大人,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那就是忘記了那個遠在信陽封地的瘋女人。只是不知道韓志維牽涉其中,究竟是太子惱怒于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皇后知道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牛攔街殺人事件已經過去了許久,在京都人的印象中,范閑只是一個詩才驚人的文官,而似乎忘記了他本身也是位武道高手。

  眾人大驚,只聞一陣腰刀出鞘之聲,聲聲寒心,無數把利刃對住了傲立堂中的范閑。

  刑部十三衙門用的刑棍是特製的,一般的七品高手在這棍下也只有哎喲慘嚎的份兒。但誰知道范閑體內的霸道真氣竟是如此狂烈,居然不躲不避硬挨兩棍,反而將棍子從中震斷!

  這一幕嚇壞了所有的刑部官差,此時才記起來,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漂亮文官,當年是曾經將北齊八品程巨樹開膛剖肚的強者。

  十幾把腰刀已然出鞘,在森寒的刑部大堂之上,散著森寒的光,將范閑圍在正中。范閑往前踏了兩步,這十幾把腰刀也畏懼地退了兩步。

  范閑皺眉看著堂上的韓志維與郭諍,輕聲道:「你們這般胡來,考慮過後果嗎?」

  韓志維與郭諍心頭一寒,覺得堂下這個漂亮後生的話語雖然淡然,但實則無比陰寒。宰相林若甫雖然因為吳伯安之事,在朝中聲勢大減,但依然是慶國百官之首。加上那位與陛下從小一起長大的戶部尚書,韓志維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按照那位貴人吩咐辦事。

  郭諍因為惱怒郭攸之的垮臺,加上仗著身後有長公主撐腰,知道事情既然已經開始,自然不可能和平結束,咬牙喝道:「本官奉旨問案,能有什麼後果?」

  韓志維心想事已至此,也再無反悔的餘地,將心一橫,寒寒說道:「不錯,小范大人,若你肯承認涉及春闈弊案,自然不需用刑;若你不肯認賬,依慶律,本部自然可以用刑。」

  范閑抿了抿有些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望著他:「十五大罪,十五大罪……」他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將來有機會得把慶律改改才是。」

  誰能改律法?當然只有皇帝,幸虧他這話語極輕,不然落在旁人的耳朵裡,就憑這句話,也能將他范家滿門抄斬。

  韓志維皺眉道:「將這犯官拿下!」話音一落,十三衙門官差己是手持腰刀圍了上來,刀風亂起,有兩柄刀便已經要擱到范閑的脖頸上,逼其就範。

  范閑冷哼一聲,一直縮在袖子裡的雙手,像彈出去一般,輕柔卻又無比快速地伸開,化作兩道輕煙,打在這兩個近身官差的手腕上,緊接著無比快速地收拳而回,輕輕在他們的胸腹上一推。

  這一系列的動作太快,快到根本沒有人看清楚。片刻之後,才聽著哢嚓兩聲響,噗的兩聲響,呼痛的兩聲悶哼!

  哢嚓是那兩個官差的手腕斷了,噗的聲音是那兩把腰刀被真氣震飛,斜斜向上,深深地插入刑部正大光明匾額的兩角,這兩把刀插在紅日上方,就像是太陽生出惡魔的兩個角來!

  而那兩個官差胸腹間被范閑輕輕一推,整個人便慘慘向後飛了出去,摔在兩把椅子上,將椅子砸得粉碎,發出了兩聲悶哼。

  眾人懼驚,想不到范閑的實力竟然強悍到如此地步,下意識地退開了半步。

  ***

  郭諍倒是不急不躁,微笑望著堂下的范閑,輕聲說道:「當堂毆打官差,罪加一等。」

  韓志維明白他的意思,能不能用刑是小事,只要能將罪名加諸到范閑身上就好——范閑越不肯束手就縛,反抗得越激烈,那就越好。

  郭諍望著范閑微笑說道:「小范大人還是老實一些的好,知道閣下文武雙全,要從這刑部大堂逃離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難道您想落個造反,無君無父的罪名?」他的手指輕輕叩響案板,十分滿意目前的局面,輕聲說道:「小范大人此時若反抗,便是心存不軌,若不反抗,就乖乖受刑吧。」

  他最後又加了一句:「若小范大人想殺出刑部,請自便,只是有些可惜……可惜啊,堂堂一代詩仙,士子心中的偶像,竟然要因為此等大罪名,惹得闔府不安,聲名塗地。」

  范閑寧靜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小爺,其實是被嚇大的。」

  這說的是小時候天天賞屍的經歷,他想到剛才郭禦史那幾番話,倒真有周星馳在九品芝麻官裡的幾分風采,雙目中寒光一綻即斂,知道自己不可能殺出刑部,卻也不肯受刑,於是只有拖著,拖到自己身後那些人反應過來,冷冷說道:「殺出刑部自然是大罪,也罷,我就在這兒陪二位大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說完這話,他自去旁邊坐到椅子上,眼簾微垂,輕聲說道:「你們若要用刑,我自然會反抗。如果不用刑,我也不介意在這兒多坐一坐,二位大人,什麼時候審完了,麻煩通知下官一聲,我好回家喝粥。」

  「好大膽的妄人!」韓志維喝道:「給本官拿下!」

  這已經是今日審案他喝的第三次了。范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輕輕一拍身旁茶几,掌上霸道真氣如雲般輕釋,頓時將木質茶几拍成無數碎片!

  然後他抬眼看了四周的差役一道,被這溫柔目光一掃,想到這位小范大人所表現出來的恐怖實力,十三衙門平素裡鬼神不忌的官差們,竟是沒有一個敢上前一步!

  自開國以來,刑部大堂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今日這般荒誕的一幕,不像是現實裡面可能發生的事情,倒像是范閑前世時偶爾瞄過的看不懂的話劇——被審的犯人好整以暇坐在太師椅上,四周的官差不敢上前,偏生這犯人還不肯殺出刑部,別人卻拿他沒有辦法。

  ***

  在范閑這一世的人生中,臀下所坐椅凳,總是會在某些很妙的時刻,表示他的態度——或者憤怒,或者準備反擊。在澹州的時候,十二歲的他,曾經踩在小板凳上,將二管家打得滿臉桃花開。初入京都的那天,他曾在偏門之下,坐在太師椅上,強壓著心頭的惱怒,準備迎接二姨娘的溫柔言語劍。

  今日在刑部大堂之上,他依然安坐太師椅,滿臉平靜看著這兩位想用棍棒教育自己的高官,心中推算著,幕後除了長公主以外究竟還有誰。

  刑部之中再一次陷入僵持與對峙,看著被十三衙門持刀圍在中間的范閑,郭禦史並不著急,他知道今日戶部尚書范建和宰相林若甫都被另外的事情拖住了,有的是時間等楊萬里那幹人證入堂,他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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