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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好在他身上的許多特質彌補了這些不足。首先,他很冷靜,有一種酷似五竹的冷靜;其次他很穩定,那股無名霸道真氣讓他的肌體始終保持在一種很平衡的狀態下;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耐心,很有獵手的耐心,這一點則要歸功於前世的遭逢和後世的「午睡」,只要體內的能量能跟得上,范閑相信自己可以潛伏在一個地方一整天不動。

  從雪中爬起來後,他感覺身體有些凍僵了,所以緩緩催動體內真氣,緩和了一下微微麻木的四肢,然後看著身邊像只旗杆一樣站著的五竹,搖了搖頭:「如果對手是燕小乙,我不能保證在擊中他之前,不會被他用箭殺死。」

  五竹冷漠說道:「你沒有必要用這個。」

  范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抱著狙擊槍困坐愁雪,皺眉道:「其實我知道,我自己的實力在八品上九品下之間,叔以前一直瞞我,是不想讓我托大。但是以後如果要對付那些九品上的高手,手中有些別人不知道的武器,總會好一些。」

  五竹說道:「在我看來,你依然只有七品的水平。」

  范閑自嘲一笑道:「那我還能殺死程巨樹,還能和宮典對一掌。」

  五竹木然道:「宮典有八品,程巨樹頂多只有七品,也許……我澹州這十幾年的時間,整個天下的武道修為都下降了。」

  范閑皺了皺眉頭,將臀下的雪拍了下去。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聽著這句話,不免有些異樣的感覺。至於異樣在何處,一時間自己也沒有辦法解釋清楚,搖頭說道:「我需要讓自己強大起來,不然無法保護身邊的人,婉兒還有皇室與長公主。若若呢?不要忘了,她其實也是個沒有母親的可憐孩子。」

  五竹沉默著。

  范閑微微一笑,此時月映雪山,夜間微微清亮,照的他那張容顏顯得愈發清美無塵。他看著有幾粒雪籽落到了五竹雙眼上蒙著的那塊黑布,不知怎的心頭一動,做出了一個從小到大都不大敢做的動作。

  他踏前一步,細心地伸手,想將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雪花揀下來,動作很溫柔。

  五竹退後一步,這一步退後所拿捏的時間、分寸無不妙到毫巔,讓范閑的右手有些尷尬地停留在了空中,距離五竹的臉約有半尺的距離。

  「回吧。」五竹從他手中接過那把狙擊槍,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閑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心裡頭湧起一股淡淡的憂傷,這樣一個喪失了記憶的絕世強者,只擁有極少的一些過去,那他的將來會是什麼模樣?

  ***

  山中不知歲月,范閑每天極其自律地清晨起床,進行武道修行,晚上也會抽出一些時間去與五竹叔在這座山裡學習暗夜行者的本領,大部分的日子都在與林婉兒和妹妹過著舒心的日子,看著莊園裡的姑娘們攏在一處鬥詩、鬥畫、鬥曲、鬥牌,日子一天一天地就這樣晃過去了。

  中間葉靈兒與柔嘉郡主也來小住了段時間,幾位貴人家的小姐不免又開了個小型詩會,柔嘉姑娘似乎也從范閑大婚的傷心事裡擺脫了出來,只是忽閃著那對柔情似水全不似十二的雙眼,求著范家哥哥寫幾首詩來聽,范閑哪能上這種當,藉口上山打母老虎逃了。

  將近年關的時候,好不容易擺脫了族學困擾的范思轍屁顛屁顛地坐著馬車上了蒼山,興高采烈地拉著月余不見的嫂子打麻將,在他看來,牌桌之上能夠找到林婉兒,就像是絕代劍客找到一個堪與自己為敵的高手那般,正所謂,人生寂寞如雪啊……

  當然,范閑兄妹三人在莊園裡聚著,身為少爺的他,也不會忘記自己妻子的那位兄長,早已派傷癒後的藤子京將大寶接了過來,沿途有王啟年小組暗中護送,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這天中午吃過飯後,范閑讓下人套上馬車,和林婉兒兩個人下到山下十里處,去迎接大寶。沒過多久,便看見車隊來了。等車隊停好,藤子京趕緊上前給范閑與郡主少奶奶問安,林婉兒知道這人是范閑入京後的第一個親信,所以也挺溫和應對,只是一顆心早飄到馬車上了。

  「小閑閑。」

  不用說,一聽這稱呼,就知道大寶下了車。范閑苦笑一聲,抱拳一禮,然後上去迎著自己這位數月不見,身材猶自臃腫的大舅子。大寶看四周的山景有些好奇,張大了嘴巴呵呵傻笑著:「京裡的雪可要小很多。」

  蒼山雪大,路中都積了不少。林婉兒看著哥哥頭髮上的雪屑,心疼地走上前去,替他抹了下去,將自己準備的狐皮大氅套到他身上,埋怨道:「父親也是的,明知道蒼山上冷,也不知道多準備幾件。」

  范閑微微一笑,心想宰相大人畢竟是個男子,如今的林府中又沒有幾個女子,就算他再愛護大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接著轉頭問藤子京:「路上沒出什麼事兒吧?」

  「沒。」藤子京沉著應道:「就是入山前的路口,和另一家來過冬的馬車搶了下道,對方看我們坐的相府馬車,就讓了。」

  蒼山賞雪景,避盛夏,本就是京都裡的貴人最喜歡做的事情,而且入山的地方,還有些地方上的兵士把守。這只是件小事,范閑也沒有放在心裡,略寒暄了兩句,便準備上山。

  不料此時卻聽著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一會兒功夫,一隊馬車便氣勢洶洶地開了上來,此處正是分岔處,所以頓時顯得十分擁擠,再難上行。

  「就是他們。」藤子京有些為難說道:「少爺,我沒有說,是不想您生氣。」

  那馬車裡的家丁們看見堵在了這裡,已經開罵了起來。范閑眯著眼睛望過去,才知道原來是禮部尚書郭攸之家的馬車,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們這邊沒有什麼反應,那邊卻看明白了,原來是在山下搶過一次道的相府馬車,郭府再如何也不敢和相府爭道,所以氣焰頓時消了許多。

  「相府的車,也不能總攔在路口不讓人走啊,我們已經讓了一次了,你們就不能快些?」郭家馬車裡傳出一個讓范閑有些熟悉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渾身華貴的公子哥從馬車上下來,指著藤子京一行人呵斥道:「還不趕緊讓開?林相還在京中,你們這些人也不知道來蒼山做什麼。」

  「郭兄?」范閑喜出望外,朝那邊拱手打了個招呼。

  郭保坤聽著有人喊自己,還顯得格外親切,以為是碰見了熟人,滿臉堆笑轉過身來,不料一看,卻是范閑這個打黑拳的,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一時又放不下來,顯得尷尬無比。他的眼神裡更是緊張之外帶著份害怕,這是誰?這是范閑……

  詩會一次,京都府衙門一次,殿上一次,自己算是把對方得罪慘了,偏生對方如今在京裡是混得風生水起,自己想害對方一次,對方反而會因此事而躥起一截。而對方如今已與那位姑娘成婚,大婚之時的排場讓郭保坤知道,自己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只求以後不要撞見對方,哪裡知道今兒會這麼巧!

  范閑看著他的模樣,在心裡嘖嘖讚歎,心想這人也算是運氣差到人神共哀的地步了,怎麼就又碰見自己了呢?

  ***

  看著郭府馬車像十幾隻兔子般往山下疾馳,范閑揉了揉手腕。林婉兒走了過來,低聲說道:「沒來由地趕別人下山做什麼?雖說他只是個官中編撰,但畢竟是太子哥哥的近臣,將來總有入閣的一日。更何況這蒼山又不是范……我們家的,若讓別人知道了,不得說我們太霸道。」

  「我可沒趕他下山。」聽見妻子轉口轉得快,范閑清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我只是說半夜去找他喝喝茶,誰知道他就跑了。」

  林婉兒聽他說的如此溫柔,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啊,京都裡誰不知道你是個打黑拳的,這半夜去找他,郭保坤心裡有鬼,自然要逃,他如今是名不及你,拳不如你大,除了跑還能怎麼辦?」

  范閑笑道:「我也很同情他。」

  §卷三 第四十九章 兩情若是相悅時

  藤子京又帶了封信過來,信中司南伯范建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似乎朝廷裡發生了一些讓他有些擔心的事情,但是從字面上判斷,這件事情和長公主那邊並沒有任何關聯。范閑皺眉心想會是什麼事?等拆開王啟年那邊的信,兩張紙上的內容互相對照,事情便明顯了起來。

  「經商辦政務,如今是院務,這套流程要走多久呢?」范閑看著窗外的黑雪天,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知道出使北齊的任務,終究會落到自己這個接待副使的頭上。一方面是自己那次殿上酒後撒潑,鋒芒太過,自己就算躲到蒼山來也不足以平息湖面。

  二來那個一直沒有見過面的陳萍萍,母親當年的親密戰友,很明顯想讓自己接監察院的班,這也從費介老師那裡得到了證明。而如果想要接監察院的班,這個難度甚至比當宰相都要大一些。不能因為自己的家世,自己的些許才名,便可以震懾住院中數千名陰暗無比的密探。

  監察院不是一般的六部衙門,沒有能力的人,終於只能混得一時,不能控制一世,而監察院身為皇帝陛下最倚重的特務機構,最需要的便是穩定。所以陳萍萍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如果能夠成功地將言冰雲救回來,那麼自己一舉可以獲得言若誨的好感。而那位言公子回京之後,一定會馬上上位,加上費介與陳萍萍的暗中安排,自己就可以獲得至少一半頭目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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