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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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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預想之中的潛伏高手出現,范閒事先的計劃裡,總以為皇宮之中,一定會像古龍寫的一樣,皇帝太后身邊,總有些一輩子不見光的隱形殺手。 他沒有打量含光殿裡哪裡可能是藏寶之處,而是很直接地滑入太后的床下,閉上眼睛,手掌開始撫摸著床下的木板,木料是極好的木料,但他此時的舉動未免有些怪異。 過不多時,他在床底的黑暗中睜開雙眼,眸子裡清亮一片,閃過一絲夾雜著荒唐的喜悅。 自己在澹州將無名功訣藏在床板下的暗格之中,鹿鼎記裡毛東珠也將四十二章經藏在床下暗格之中,慶國的這位太后床下居然也有個暗格。 人類的想像力,在某些時候,真的是顯得非常窮酸。 匕首輕輕用力,從側邊開了進去,刀鋒破木無聲,而床上的太后卻翻了個身子。老年人咕噥了幾句什麼。范閑面無表情,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依然穩定地操作著,不一會兒功夫,就將那個暗格取了下來,此時不敢伸手去翻揀,但他在夜裡的視力很強,所以很簡單而好運地看見了那樣東西。 暗格裡面沒有珠寶沒有銀票,只有一張白布,一封信,還有……一把鑰匙。 范閑看著這把鑰匙的形狀,微微皺了皺眉,臉上出現一種很怪異的表情。他沒有取出白布和信,只是將鑰匙揣入懷中,然後滑了出去。 片刻之後,他又出現在了宮牆之下。 *** 上了馬車,看著王啟年,范閑輕聲說道:「我需要的是速度。」 「是。」王啟年不知道今天是什麼任務,只知道要在這個街口接上大人,然後再去見自己請回來的那個人。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我在這個馬車上。」 「大人放心。這是借的樞密院的車,沒有人敢攔,也沒有人知道。」 「很好。」范閑心神略略放鬆了一下,半靠在座位上,眉頭皺了皺,今天先是假酒發詩癲,然後又要夜探皇宮,對於他的精神產生了非常大的損耗。 車至某處院落,一個范閑都完全陌生的院落,二人悄無聲息地下了車,重新戴上頭套,直接走到地下一個密室內,王啟年悶著聲音說道:「大人,這就是鎖匠。」 在二人的面前,小木桌上擺放著許多二人根本認不出來的金屬工具,在燈光下幽幽發亮。工具的主人是一個看上去有些老實木訥的中年人,臉上一片鐵黑之色,卻是憨厚地笑著。 鎖匠是一種職業,也是一種稱呼,但這個叫鎖匠的中年人卻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樣子,他的名字就叫鎖匠,由此可以知道他的手藝到了何種程度。 范閑點點頭,對王啟年說道:「你出去等著。」 王啟年一低頭便出了密室,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永遠都不知道,那才是最安全的。 「事關國朝利益,我以樞密院的身份請求你為國家出力。」范閑透過臉上的面罩,很平靜對鎖匠說道。 鎖匠心頭一凜,聯想到最近京裡來的這麼多外國使團,頓時以為自己猜到了什麼,趕緊行了一個禮,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要快,要準確。」范閑從腰帶裡摸出那把鑰匙,「要一模一樣。」 鎖匠接了過來,細細看了一看,皺眉道:「世界上沒有這種鎖。」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複製這把鑰匙。能還是不能?」 「很難,這把鑰匙太複雜。就算做出來形狀一模一樣,沒有人能察覺,但是我不能保證複製出來的鑰匙可以打開相對應的鎖。」 「很好,開始。」范閑聽到答覆後有種意外之喜,聲音卻依然清冷。 鎖匠在緊張地複製鑰匙,密室裡時不時傳出滋滋的磨鐵之聲,范閑也很緊張地看著密室的門口,他不知道五竹究竟能拖住洪老太監多久,洪老太監住的地方離含光殿太近,如果洪老太監回宮了,自己這把複製的鑰匙,很難再放回去。 終於,鎖匠滿頭大汗地完成了工作,將手中的銀匙遞給了范閑,范閑比對著兩把鑰匙,發現複製後的這把真的一模一樣,就連上面留下的一些鏽斑都幾乎沒有差別。他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一些,微微一笑問道:「你以前是做什麼職業的?」 他臉上蒙著黑布,所以這一笑看上去有些詭異。 「小人……做賊的。」鎖匠大汗淋漓,不知道完成如此詭秘的一個工作之後,自己面臨的究竟是什麼。 范閑在心裡想著,原來是位同行,眯眼看著桌上殘留的工具與模子,皺了皺眉,走到桌邊,悶聲一哼,體內霸道真氣疾出,將握在手中的模子全部毀成碎渣。 交待王啟年將那些金屬工具也毀了,再把這個鎖匠送到南邊去呆一段時間,范閑才放下心來,重新踏上了再入皇宮的道路。 *** 重入含光殿,甜香已淡,夜風依舊輕拂,太平和祥的氣息滿布宮中。范閑像只鬼一樣滑入床下,重新放回復制好的鑰匙,取出身上帶著的粘劑,將暗格重新佈置好,這才輕聲退出了宮殿。 距離上一次更鼓聲的響起不知道過了多久,范閑知道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但就在這時,他的眼光卻落在了皇宮另一邊的一個小院裡。那處是廣信宮,長公主居住的地方。 范閑今天的行動安排的十分完美,如果不想節外生枝,他應該馬上退出皇宮,然後等著事情的逐漸發酵。但不知道是被得到那把鑰匙的喜悅沖昏了頭腦,還是因為什麼,范閑接下來的行動有些出乎意料。 他相信在黑暗的掩護下,就算是森嚴如皇宮,也有自己自由行走的可能,順著廊下行走,全憑著五竹與費介這兩名黑暗大師打就的一身夜行本領,極為困難地接近了廣信宮,途中甚至還與一位呵欠連天的宮女擦身而過。 廣信宮裡燈光依然,明顯裡面有人,獨門別院的廣信宮與皇宮裡其他宮殿都不一拌,宮外還有一方小牆。 俗話說大江大河都過來了,還怕這條臭水溝?范閑卻知道,很多絕世高手,最後都是死在了庸人的手下,所以他很小心地繞到宮殿後面,閉目靜氣,沿著那道粗粗的廊柱往上爬去。 掌印落在光滑的柱面上,范閑今日精神真氣損耗太大,不免有些心浮氣躁,所以爬上去後顯得有些辛苦。小心翼翼地上了廣信宮的房頂,不敢大膽地去揭瓦偷窺,而是眯著眼睛尋找琉璃瓦中極難發現的明瓦。 也許是他的運氣太好,皇宮的殿頂本不需要明瓦,但是長公主卻是個喜歡天光入室的人兒,所以范閑找到了一塊,很仔細地蹲下,低頭,保證每一個簡單動作的穩定,務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明瓦之下,燈光不亮,但憑藉范閑的眼力目力,卻依然可以看得清楚,聽得清楚。他眯起了眼睛,知道自己果然猜對了,而且運氣著實不錯。 *** 長公主李雲睿斜倚榻上,滿臉慵懶之色,看上去嫵媚動人,身上只穿著件白色的褸衣,薄絲之下,身體曲線畢露,成熟之中偏透著一分青澀,這身打扮若讓世上男人看見了,只怕都會拜倒於那雙赤足之下。 她身為陛下最親的妹妹,自然用不著用美色誘人,而她面前這人足有七十歲了,在今夜之前,被稱作世上第一道德文章大家,也不是能夠被色誘的角色。 莊墨韓咳了兩聲:「外臣事畢,望長公主不負協議。」 長公主把玩著那幅自己花重金做成的假書卷,嫣然一笑,滿室皆春,柔聲怯怯道:「我要莊大家將那范閑踩倒在地,讓他再無顏面在京都呆下去,莊大家可做到了?」 §卷三 第三十四章 廣信宮 莊墨韓微微一笑道:「我今日構陷於他,實是賭上了老夫七十栽清名,一旦賭輸,我自然甘心承受結果,老夫只是不明白,那位范公子實乃詩中謫仙般人物,若公主早對外臣言明,我斷然不會自取其辱。」 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我也沒想到那小孩子詩名之外,更有如此癲狂心性。」 莊墨韓閉目,臉上湧起一股惋惜神情,半晌之後悠悠說道:「我惋惜的不是別事,只是歎自己清明半生,臨到老來,卻做下如此醜陋之事。如果那范公子不是一夜寫盡人間三百詩,或許這全天下士民,真會因為老夫一席話,而認定范公子是個抄襲的無恥之徒。」 老人睜開眼睛,眸子裡已歸平淡清明,微笑道:「如此也好。」 「也好?」長公主的赤足輕輕在軟榻邊沿上滑動著,檀唇輕咬,幽怨道:「莊大家,母親一向敬重你的才德,所以才邀你在宮中居住。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呢?莫非以為兩國協議已簽,你那親兄弟馬上就要被迎接回國,所以范閑能夠保住名聲,你這假意惜才的老狐狸,反而能夠心安?」 莊墨韓微笑說道:「錯便是錯,老夫便是心系親情,所以落入長公主算中,才會來慶國一行。我那兄弟,有半生殺人無數,若長公主想反悔,老夫也沒有辦法,唯有回北齊之後,為他祈禱,願他在貴國監察院的大獄裡,能夠過得舒服一些。」 長公主微笑無語:「我將言冰雲賣給你那個學生皇帝,唯有如此,你們才能將肖恩換回北齊。這樁買賣,不是你與我的買賣,卻是你那皇帝與我的買賣,只是我已經履約,你卻沒有做到答應我的事情。今夜殿上,如果你不是假裝吐那口血認輸,而是一口咬定范閑那首詩是抄的,事情還未可知。所以……莊大家,你回國之後,記得給你的皇帝學生帶個口信,你們北齊,欠我廣信宮一個人情。」 莊墨韓微笑說道:「范公子有大才,詩力實非人力所能及,想來長公主也能猜到,這位范公子大概是位久不現於人間的天脈者。我很好奇,慶國有位天脈者,怎麼不急著保護,反而要除之而後快?更何況,就算指認范公子抄襲一事,又能對他造成何樣的傷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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