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四一


  縵布拉開之後,落入范閑眼簾的是一個讓他很吃驚的畫面。

  一個穿著白色右衽衣裙的女孩子,正半蹲在香案下的一角,吃驚地望著范閑。

  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眼波很柔軟,像是安靜地欲讓人永久沉睡的寧靜湖面。而她的五官更是精緻美麗之極,淡淡粉嫩肌膚,長長的睫毛,看上去就像是畫中的人兒走了出來。

  范閑一怔,目光停留在對方的臉上,漸漸才發現這女孩子的額頭有些大,鼻子有些尖,膚色有些過白,那對唇兒似乎比一般的美女要厚了一些,依然有許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一組合在一塊兒,配上略顯怯縮的神情,和一股天然生出的羞意,依然讓范閑的心頭一動。

  他心動了。

  女孩兒好奇地看著這個虔誠拜天的年輕人,發現對方的臉竟然生的如此漂亮,清逸脫塵不似凡人,連睫毛都生的那般長,不由忍不住多盯著看了幾眼。

  看完之後,女孩兒才覺不妥,一道淡淡紅色迅疾塗抹上她的臉頰兩側,然後快速散開,竟是連耳根都紅了起來。

  可她依然捨不得挪開眼光,心裡好奇,這外面是誰家的少年郎,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

  慶廟一角的廟宇中安靜著,范閑的手依然拉著那塊縵紗,他的眼光依然停留在女孩兒的臉上,而那女孩兒也鼓足了勇氣看著他,就這樣互相對望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依然一片沉默。

  范閑的目光溫柔地在女孩兒的臉上拂過,女孩兒終於羞不自禁,緩緩低下頭去。范閑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女孩兒的雙唇上,這才發現對方的唇瓣兒上面光亮異常。

  他好奇地又看了兩眼,才發現了原因,那個事後令他記掛許久的原因——女孩兒手上捏著一根油乎乎的雞腿,唇瓣上的油,顯然是啃雞腿的時候染上去的。

  這樣清美脫俗的白衣女子,居然躲在莊嚴慶廟的香案下偷吃雞腿!這種強烈的反差讓范閑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安靜尷尬沉默微妙的香案內外終於有了聲音。

  「你……你……是誰。」

  這對漂亮的男女同時開口,就連微微顫抖的聲音都極為相似。

  范閑第一次聽見女孩兒的聲音,只覺軟綿綿的渾無著力處,那種感覺十分舒服,卻又讓人十分無著落,胸口一激,竟真的吐了口血出來。

  「啊!」女孩兒見他吐血,嚇了一跳,卻不是因為害怕,眼睛裡自然流露出來極強烈的憐惜之色,似乎范閑所受的苦,都痛在她的心頭。

  范閑看著她擔心自己,心頭一片溫潤,微笑安慰道:「沒事兒,吐啊吐的,就會吐成習慣了。」

  §卷二 第十八章 緣來是她

  有風自南來,飛蓬入我懷。
  懷中花骨朵,原為君子開。
  琴瑟難相伴,歲月催人來。
  投我木瓜者,報以瓊琚牌。

  聽見這句很新鮮的俏皮話,這位姑娘擔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

  范閑微笑望著她,輕聲說道:「還要在裡面藏著嗎?」

  姑娘家微羞搖了搖頭。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找人的聲音:「小姐,您又跑哪兒去了?」白衣女子容顏一黯,知道自己要走了。

  范閑也知道肯定是來找她的,看著她的神情,心中無由升起一股失落感,似乎害怕今天分離之後,再也無法找到這位姑娘,微急問道:「明天你還來嗎?」

  她搖搖頭,表情有些黯淡。

  「你是正殿那位貴人的家人?」范閑試探著問道。

  這位女子想了想,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卻從香案上鑽了出來,像陣風一樣地跑了出去,在臨出廟門之前,回頭望了范閑一眼,又看了一眼手上拿著的雞腿,可愛的吐了吐舌頭,心想這要讓舅舅看見了,一定又會責駡自己。

  她眼睛骨碌一轉,跑了回來,將雞腿遞到范閑手裡,然後笑著擺擺手,就這樣跑出廟門。

  再也沒有回來。

  ***

  范閑有些呆呆地半跪在蒲團上,確認先前看見的並不是上天派來的精靈,低頭看著手上的雞腿,呵呵傻笑了起來。他心裡下了決定,任憑挖地三尺,也要在京都找到這個女子。如果對方還沒有許人家……不對,就算與別家的濁物混蛋有了婚約,老子也要搶過來!

  等他手中拿著油膩膩的雞腿走出慶廟的門口時,遠遠看見一行車隊正往東面走了,他知道那個白衣女子一定就在那個車隊裡。

  落日映照著道路兩旁的青青樹木,讓那些葉子都像是燃燒了起來。

  范閑下意識裡舉起雞腿啃了一口,忽然想到這雞腿也是在那姑娘的香唇邊經過,心中也燃燒了起來。

  「雞腿啊雞腿,能讓那位姑娘啃上一啃,你真是人世間最幸福的雞腿。」

  他笑眯眯地,微笑著往京都中心走去,找不到回范府的路也不著急了,內心深處十分感謝那位吃糖葫蘆的小孩兒。而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個他真正應該感謝的瞎子,正握著根竹棍,沒入了暮色之中。

  ***

  宮典的心情就不像范閑這麼好。今天陪老爺出來散心,卻沒有料到中途出了這麼多事,先是那個不知誰家的少年居然能夠穿過自己屬下侍衛的暗中封鎖,跑進了慶廟,接著是那個小姑娘居然在眾人的眼光下溜到了偏殿,真不知道那些老嬤嬤是幹什麼吃的。

  但他又無處去發怒,因為老爺的臉一直陰沉著,似乎十分生氣,看來那封加密的書信裡寫著什麼令他很不高興的內容。

  「宮典。」馬車上的貴人冷冷喊道,他向來不喜歡坐轎子,這是從二十年前養成的習慣,「陳萍萍如果還不肯回來,你就派隊人去把他抓回來。」

  「是。」宮典領命,心頭卻在暗暗叫苦,心想這個差使誰能辦的好?

  見馬車裡安靜了下來,宮典暗中吐了一口氣,輕鬆了些,回頭看見後面那些垂頭喪氣的侍衛,卻又是一陣大怒。先前這些侍衛在慶廟外面暗中潛藏,誰知道竟然被人全部給弄暈了過去,而且連是誰下的手都沒有看到!

  也就是因為這樣,那個少年才能如此輕易地走進暗中戒備森嚴的慶廟。

  宮典的眉頭皺了起來,心想是誰能有這種能力,同時間無聲無息地弄暈八名五品侍衛?這簡直已經是四大宗師級的水準!如果……對方是個刺客?……他的心頭一陣畏懼,不敢繼續推展下去,心裡卻知道,回去之後,一場暗中的調查即將展開了。

  在隊伍最後的一輛馬車,與別的馬車都不大一樣,車窗上是些很幽雅的花朵裝飾著。先前與范閑在慶廟中尷尬對視的白衣姑娘此時正半倚在座位上,唇角似笑非笑,似乎還在回憶著什麼。

  一旁的丫環見小姐難得如此高興,心情也輕鬆了起來,湊趣問道:「小姐,今天遇見什麼好事了?」

  那姑娘微微一笑,說道:「每次和舅舅出來,都挺高興,至少比呆在那個陰氣沉沉的房間裡要強上許多。」

  丫環嘟著嘴說道:「可是御醫說,小姐這病可不能吹風的。」

  一聽到病這個字,那位姑娘的神情便落寞黯淡了起來,想到先前遇見的那位漂亮少年郎,心情才稍好了一些,在心裡默默想著,自己生來命薄,眼看著便沒多少日子了,能碰見那個人,這應該是高興還是悲哀呢?

  她接著想到那件牽涉到自己的傳聞,想到那個范府子弟,雖然母親大人反對,那個陌生的父親似乎也反對,但是……誰又能拗得過舅舅呢?想到這裡,她心中一片憂愁,胸口一甜,趕緊扯過一方白帕捂在唇邊。

  幾聲咳後,方帕上已上點點鮮血。

  丫環見著慌了手腳,帶著哭音說道:「又吐了,這可怎麼是好。」

  姑娘家淡淡一笑,想起那個少年郎說過的話,輕聲笑道:「這有什麼?吐啊吐的,自然就習慣了。」

  丫環啊了一聲,十分驚愕,沒聽懂是什麼意思,以為小姐已經病的糊塗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