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青山接流水 | 上頁 下頁 |
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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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璟辰離開正泰殿,緩步往正華門走去,不時回頭看看正泰殿緊閉的殿門,心中不停思忖:景琰是何人?為何父皇聽到這個名字會如此失態?慕王妃此時上京,並以此消息來見父皇,難道—— 他再回頭看了看遠處的正泰殿,遙見劉內侍青衣皂帽的身影立於殿外一角,略略放下心來。他知劉內侍雖是閹人,外表膽小怕事,似對皇帝忠心耿耿,卻實是深藏不露。此人由當年莊國皇宮的一名小太監成為今日東朝的總管太監,實有過人之處,他選擇為自己效力,應是在為其日後有個安穩的退路而早做籌謀。 簡璟辰回轉頭,卻見允王迎面而來,似笑非笑:「四弟,這麼捨不得那正泰殿啊,一步三回頭的。」 簡璟辰嘴角微揚:「三哥也挺惦記著這正泰殿的嘛,這不正要去嗎?」 允王揚了揚手中的國書,微笑道:「我是給父皇送這突厥國新王的國書的。四弟你也知,三哥我分管禮部事宜,這國書——」 簡璟辰全身一震,踉蹌向後退了兩步,又猛然躍前,劈手奪過允王手中國書,展開細讀,雙手直抖。 他耳中一陣轟鳴,隱約聽到允王湊近來略帶嘲笑道:「四弟,古汗王駕崩,三哥我還要恭喜四弟你即將有一個新姐夫。聽說突厥新王威武蓋世,與常甯姐姐倒是十分相配。雖說子襲父妻,未免與我朝禮法不符,但那是蠻夷之邦,四弟你也不必太在意。新王可在國書中說了,待三個月的熱孝期一過,就要封常甯姐姐做小閼氏了呢。」 簡璟辰面寒如鐵,右拳忽然揚起,允王一驚,來不及躲避,正慌神間,簡璟辰的拳勢卻在他面前半尺處生生停住。 允王忙擺手道:「四弟息怒,三哥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可別傷了咱們兄弟感情。」 簡璟辰將拳緩緩收回,額頭青筋跳了又跳,臉色略見蒼白。待自己的喘息不再那麼粗重,他恢復平靜神態,將國書遞還給允王,冷冷道:「父皇現在有要事,不便見你,三哥不必去自討沒趣。這國書,早一天晚一天遞上去都不礙事。」 說著不屑地看了允王一眼,轉身提步。 允王見他這一眼掃過來,充滿了蔑視之意,心中十分不爽。長期壓抑著的憤懣和嫉妒之情湧上,加上今日所知之事實是令他有些得意,不由揚聲道:「四弟,我這還有突厥左屠耆王的密函,是不是也等明天才遞上去呢?聽說裡面所述之事十分重大,怕是耽擱不了的。」 簡璟辰頓住腳步,眼神愈發冷漠陰寒,淡淡道:「這是禮部事宜,是三哥職責所在,我怎能多言,三哥你自己看著辦吧。」袍袖一拂,往正華門而去。 陽光自窗櫺透進來,照在藍徽容苦澀的面容上,泛著淡淡的光澤。她依於窗前,心中千回百轉,傷感難言。 她自察覺到自己懷有身孕之後,便不太敢去正泰殿服侍皇帝,唯恐被皇帝或甯王看出端倪,害了腹中的胎兒。皇帝雖不會害她,但甯王已被妒恨沖昏了頭腦,實是不得不防。 她心中又歡喜又傷悲,歡喜自己有了孔瑄的骨肉,能讓他血脈得以延續,傷悲的是這孩子竟在他父親處於生死關頭的時候來到人世,分明是要讓他的父母生生分離,無法同生共死。 窗外,陽光底下,桂花慢慢沁著芳香,嘉福宮中極為安靜。藍徽容漸感困倦,腦中猶在想著如何讓皇帝答應放自己去大牢探望孔瑄,將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悄悄告訴他。她也惦記著莫爺爺等人,不知他們是否受刑,是否受苦。 正昏昏沉沉時,宮門吱呀開啟,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藍徽容聽著不似素雲等人的腳步聲,抬頭一看,驚喜呼道:「琳姨!」 慕王妃將她一把摟入懷中,痛哭失聲,藍徽容忙輕拍著她的後背:「琳姨,您怎麼來了?!」 慕王妃哭了良久,方放開她來,撫上她的面容,見她的臉瘦了一大圈,血色全無,不由泣道:「容兒,你放心,琳姨一定會把你們都救出去的。」 藍徽容漸感不安,緊握住慕王妃的手,急道:「琳姨,皇上怎麼會允你來這嘉福宮的?您怎麼上京來了?您要做什麼?!」 慕王妃卻不回答,回頭看了一眼,藍徽容這才注意到她身後數步處立著幾名青衣女子,均帶著人皮面具,卻身形矯健,站姿挺直,一望便知是武藝高強之人。她心中暗驚,慕王妃已拭去淚水,平靜道:「容兒,皇上已經答應了我,會放了你們的,所以你不要太過憂慮,安心等上一段時間,別急壞了身子。」 藍徽容覺慕王妃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知她有話要與自己密談,遂輕聲道:「琳姨,您來了我就放心了,我們這麼久沒見,容兒十分想您,有些話想和您說。」 她扶著慕王妃向內室走去,那幾名青衣女子跟了上來,藍徽容面色一寒,掃了這幾人一眼,冷聲道:「敢問這幾位姐姐是何方高人?」 一名青衣女子行了一禮:「公主殿下,我等奉皇上旨意,保護慕王妃。」 藍徽容並不理她,將慕王妃扶入室內,猛然抽出案上長劍,縱身躍到房門口,英氣勃發,橫劍當胸:「琳姨入了我嘉福宮,便由我來保護,你們誰敢踏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氣!」 夜晚的風帶著幾分涼意,吹入琅翠樓中。藍華容微笑著端著一套薄胎白瓷的茶具,上到琅翠樓的閣樓。簡璟辰正倚欄而坐,眉頭深蹙,藍華容有意將腳步放重,他也不曾回頭。 藍華容沏茶入盞,香氣飄渺,輕輕奉至簡璟辰面前:「王爺,這是我用從城外莊園中采來的夏荷,曬乾後製成的『清荷茶』,清心肺,去虛火,再好不過的了。」 簡璟辰本是倚欄望著月薄星稀的夜空,想著遠在塞外被逼至絕境的皇姐,痛楚難言。他順手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感覺茶湯入口馨柔沁肺,心情稍好,淡淡道:「倒是難為你有這個心思,她們服侍得都沒你這麼用心。」 藍華容溫婉一笑,慢慢依入他的懷中,輕聲道:「王爺,我不是想著要服侍好您,我的心中眼中,本就只有王爺您一個人。」 簡璟辰聽她這話說得極癡,心中也有一絲感動,手上用力,將她環住,把頭埋到她的發中,聞著她發間的清香,漸漸舒緩緊繃著的神經,輕聲道:「容兒,我很累。」 藍華容愣了一下,反手將他摟住,心中湧起疼惜之情。一直以來,這個男子,在她眼中,總是那般溫和中透著一絲威嚴,讓她仰慕,讓她崇敬,卻從沒有象此刻一樣,讓她感覺到他也有脆弱無助的時候。 她的視線越過他的頭頂,望向黑沉的夜空,輕聲道:「王爺,累就停下來,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不累了。」 簡璟辰微微搖了搖頭,苦笑道:「容兒,你不知,我睡不著的,我怕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我也停不下來的,停下來,只怕連你,我都沒有辦法留住了。」 他似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閉上雙眼,喃喃道:「容兒,我也很想停下來,可是他們不讓我停下來,一個一個的逼我。為什麼,我會活得這麼累?我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人,也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為什麼,我不是站在最頂峰的那個人?!」 他靠在藍華容纖瘦的肩頭,聲音漸漸縹緲:「容兒,我其實並不想去爭那個位置,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多累,父皇他這一生,也沒多少快樂可言。我要是能做一個閒散王爺,皇姐也不用遠嫁塞外,我們兩姐弟過點平平安安的日子,該有多好。 你知道嗎?去年我帶著惠兒微服去容州的那段日子,是我這一生過得最輕鬆的日子。不用面對趙氏的苦苦相逼,不用看父皇的面色行事,我只是簡寧,而不是現在這個甯王。我還,還認識了你的姐姐,要是一切沒有變,能回到那個時候,我,寧願不要現在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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