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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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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藍徽容只是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衣襟,莫爺爺笑道:「容兒,為防萬一,我們趕緊換個地方說話。」 孔瑄過來握住藍徽容的手,二人隨著莫爺爺一路向西,藍徽容漸漸平定,看莫爺爺所走道路,竟是往蘇家莊而去,驚訝之情更盛。 亥時初,三人翻牆跳入院落,輕叩房門,安心安意直撲入藍徽容懷中,放聲大哭。藍徽容一手摟著一個,淚水難禁,轉頭望向莫爺爺:「莫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爺爺卻不回答,望向從屋中走出的另一人,跪落於地:「公主!容兒帶回來了。」 藍徽容鬆開安心安意,默然片刻,走到那人身前跪落:「師太!」 無塵師太文靜秀氣的眉眼間略帶悲傷,將藍徽容拉起,和聲道:「容兒,讓你受苦了!進去說話吧。」 安心安意斟上茶,站在藍徽容身邊,不時打量著她身邊的孔瑄,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只是礙于無塵師太的威嚴,不敢笑出聲來。 藍徽容無心理會二人的調笑眼神,低頭飲了口茶,平定一下心神,再度走到無塵師太身前跪下,輕聲道:「求師太告知容兒真相。」 無塵師太仰起頭,似是陷入沉思當中,良久方低聲道:「我吩咐你的事,你辦好沒有?」 藍徽容平靜道:「容兒已見過太子皓,至於鐵符,已被太子毀掉了。」 無塵師太『騰』的站了起來,俯下身緊緊握住藍徽容的雙肩:「你真的見到太子皓了?他真的還活著?他在哪裡?!」 藍徽容抬起頭:「容兒敢問師太,您,是不是昭惠公主?」 『昭惠公主』四字一出,無塵神色似喜似悲,前塵舊事糾纏在心頭,曾經的榮華富貴,曾經的亡命天涯,現在的光頭緇衣,寒窗孤燈,讓她心頭一片茫然。她苦笑著跌坐於椅上:「是,我是昭惠,是那個可憐的亡國公主。」 證實了心中的猜測,藍徽容輕歎一聲,道:「那宮中的那個和妃,甯王的生母是——」 「是我的表妹,阿唐。」無塵面上隱有慚悔與不忍:「是當時鎮守龍城的唐甯唐將軍的女兒。她的生母,與我的母后是同胞姐妹,她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當年龍城血戰,唐將軍陣亡,你母親引開簡南英,但預料到仍會有人來追捕于我,阿唐挺身而出,冒充我被簡南英的部下擒住,莫總管則帶著我逃離了戰場。」 「莫總管?」藍徽容轉過頭望著莫爺爺。 「莫松華,當年和國的侍衛總管,也是當時和國四大高手之一。另三個是你母親和她的兩個結義兄長。」無塵平靜道。 藍徽容知真相正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揭露,索性不再出言相詢,只是靜靜的望著無塵師太。無塵卻不再說,坐於椅中冥想了一陣,略帶疲倦道:「容兒,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帶我去見我皇弟,見了他之後,我才能告訴你一切。」 藍徽容還待再說,無塵已閉上雙眼,仿若已經入定,莫爺爺向她使了使眼色,眾人悄悄退了出去。 藍徽容趕上兩步,喚道:「莫爺爺!」 莫爺爺轉過身,慈憐的眼神望向藍徽容,抓起她的左手,探上她的脈搏,片刻後皺眉道:「果然要發作了!」 他伸手撫上藍徽容的頭,和聲道:「容兒,公主不發話,我也不便告訴你一切,還是等見過太子之後再說吧。」 這一夜,藍徽容與安心安意睡在了一張床上,三人久別重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藍徽容縱是滿腹疑雲,但知多想無益,索性將別後諸事一一講述,聽得安心安意盪氣迴腸,一時驚呼,一時落淚。這一夜,在三人的淚水與歡笑聲中悄然而逝。 次日天濛濛亮,莫爺爺便找來了一輛馬車,藍徽容扶著無塵師太和孔瑄坐在了馬車內,莫爺爺趕著馬車往潭州進發。 幾日的路途,無塵沉默寡言,總是在靜靜打坐,偶爾說話,也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她的面容似平靜如水,但藍徽容卻看出她眼底有暗流洶湧,也從她那清秀美麗的五官上看到了憔悴與滄桑,更看到了幾分緊張與不安。想起她要去見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想起這姐弟二人,身世坎坷,由高位跌落塵埃,又都寄身佛門,也是感慨萬千。 孔瑄知她所想,見她面露惆悵和悲傷之時,便靜靜地握住她的手,每當這時,二人相視一笑,都在心中同時想著:我們,能在這塵世中相遇相守,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縱是生命短暫,也可如流星般燦爛。 月色朦朧,小寒山側,暗色湖光映著寺院僧舍,萬籟俱靜。夜風拂過湖面,吹動無塵的緇衣。無塵眉宇間有著濃烈的悲傷,望著萬佛寺高峨的寺門,泣道:「皇弟他,居然也入了佛門!」 藍徽容上前扶住她的左臂,無塵用力掙脫開來,踉蹌著步向萬佛寺。藍徽容與莫爺爺對望一眼,疾縱上前,點住無塵穴道,二人扶著她隱于萬佛寺邊的樹林內。不多時,孔瑄挾著被點住穴道的玄亦大師奔入林中。 藍徽容點燃小小火堆,孔瑄則于林邊警戒。莫爺爺伸手點開姐弟二人穴道,玄亦睜開雙眼,還未及醒覺身在何處,已被無塵痛哭著摟入懷中。 聽著摟住自己之人聲聲『皇弟』的呼喚,玄亦低歎一聲,垂下頭,任無塵的眼淚滴上自己的僧衣,任她顫抖的雙臂緊緊摟住自己的身軀。 林中青松疊翠,鳥鳴蟲噥,玄亦目光下垂,抱著他的無塵已哭得喘不過氣來,他卻突然輕聲誦起了《法華頌》。 「六萬餘言七軸裝,無邊妙義廣含藏,白玉齒邊流舍利,紅蓮舌上放毫光,喉中甘露涓涓潤,口內醍醐滴滴涼,假饒造罪過山嶽,不須妙法兩三行。」 無塵的哭泣聲漸止,她愣愣地聽著懷中之人的誦經之聲,良久方鬆開雙手,借著火光,望向這二十多年未曾見面的幼弟。 眼前之人,不再是那個遙遠記憶中的粉團似的孩兒,他與父皇有幾分相似的容顏讓她激動不已,但他的寶相尊嚴更讓她震撼心驚。那慈悲的眉眼,華嚴的寶相,那高德的風貌,越過二十多年的時光,越過重重的悲歡離合,越過生死榮華,劇烈的撞擊著她脆弱的心靈。 清月一輪,星光偶閃,梵誦聲迴響于林間,藍徽容默默聽著,慢慢跪落下來。塵世間,何為真,何為幻?何為生,何為死?何為榮,何為辱?她的心間越發真澈,默默向佛祖祈祝:願拋卻一切生死榮辱,只求守護著相愛之人,守護著心底的那一份真情,走過這如塵埃般的一生。 無塵愣愣地聽著誦經之聲,忽然撲上去將玄亦的僧衣拉開,看上他肩頭那顆紅痣。玄亦卻閉著雙眼,任她擺佈,口中經聲不絕。無塵尖叫一聲,發瘋似的揪住他的僧衣,怒道:「住口,不准念了,你給我住口!」 玄亦的身軀在她手中搖擺,《法華頌》仍象一波又一波浪濤重重拍打著無塵的心。她忽感疲倦無比,鬆開手,跌坐於地上,喃喃道:「皓兒,你睜開眼,看看姐姐,我是你的姐姐,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誦經聲被她這一句滿含深情的話語驚斷,玄亦緩緩睜開雙眼,如水中朗月的眼神望向悲傷絕望的無塵。良久,他跪在無塵身前,向她磕了一個頭,又站起身來,向她行了一個佛禮。 無塵悲痛欲絕,坐於地上。火光照映下,眼前的親人,用他的誦經聲,用他的佛禮向她宣告著與凡塵的徹底斬絕,也宣告了她二十多年牽掛與期盼的徹底破滅。 她在心中默念著這人生的殘酷與無常,一種憤然與不甘的情緒漸漸湧上。心神激蕩下,她站起身來,望著玄亦冷笑道:「我不管你是何高僧,不管你如何佛法高深。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皇弟,是要承擔我和國複國重任的人,這是你生下來就必須要走的路,你逃不脫的,這是你的責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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