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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是,葉叔叔,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我們到了現在,沒有必要再騙你,要是真有鐵符,早就拿出來交換解藥了。孔瑄體內的毒發得越來越快,不知能否拖過這兩個月。還請葉叔叔先替他解一部分毒,緩一緩,待尋到寶藏,您再替他解餘下的毒好了。他若是在尋得寶藏前毒發身亡了,葉叔叔會什麼都得不到的,還請葉叔叔三思。」

  仇天行默然良久,眼光掠過孔瑄平靜的面容,藍徽容清澈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從腰間取出一個瓷瓶:「這裡面的藥,能將他的毒暫時壓住,但要徹底解他的毒,還是得用七花丹,希望兩個月後,你們能讓我感到滿意。」

  「春日隴上梅,少年踏歌行。流光隨日度,梨花卷東風。

  歷歷青山外,無雨亦無晴。巧笑在溪邊,桃李幾度春。」

  皇帝神情惆悵,執筆在清娘畫像上書下這首詩。畫中的紅衣少女,巧笑倩兮,讓他長夜難以入眠的心在這些日子稍稍得到些慰藉。

  他放下筆,良久地注視著畫中之人,轉過頭來:「容兒,你昨日一夜未歸,去哪裡了?」

  藍徽容神情肅然,一拜而倒:「皇上,容兒想求您一事。」

  皇帝看著拜伏于地的藍徽容,輕輕擺手,殿中執事人等皆悄悄退了出去,殿門『伊呀』關上。皇帝步至椅中坐下,飲了口茶,輕聲道:「你這般鄭重,定是要事,起來說吧。」

  藍徽容站起身,又行到皇帝身前盈盈跪落:「容兒想求皇上,放了侯爺和藍氏族人。」

  「我?!」皇帝呵呵一笑:「等到現在,容兒總算開口了。朕倒想聽聽,你用什麼來求朕?」

  「容兒願意找出前趙國寶藏所在地,並告訴皇上母親葬在何處。求皇上看在母親份上,能夠答應容兒的請求。」藍徽容垂頭道。

  皇帝原本嚴肅的面容湧起一股淡淡的笑意,使他那平日看上去總是有些嚇人的雙眉也有了些許柔和。他再飲口茶,悠悠道:「東南三州水患正深,這寶藏嘛,倒可以解朕的燃眉之急;若是能將你母親遷至皇陵,也可以了朕一大夙願,容兒提出來的條件倒是挺誘人的。藍家人放與不放沒什麼關係,只是放不放世琮,朕得再想想。」

  藍徽容知藩鎮歷來為皇家心腹大忌,皇帝雖初步消除了對慕世琮與甯王聯手的顧忌,但畢竟侯爺是王爺的獨生子,只怕皇帝再沒有了顧忌,還是不會輕易答應放侯爺回去。來正泰殿之前,她便將此事想了又想,此刻聽皇帝果真如此說,遂咬了咬牙,磕下頭去:「皇上,容兒願意以人換人。」

  皇帝笑得更是暢快:「說來聽聽。」

  「容兒斗膽,想求皇上收容兒為義女。」

  「你要做朕的女兒?」

  「是,容兒願意終身不嫁,在宮中陪著皇上。皇上若是寂寞,容兒就陪皇上說話解悶。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若是龍體染恙,容兒願意衣不解帶,侍奉湯藥。容兒願意象親生女兒一樣侍奉皇上,求皇上成全。」藍徽容深深的磕下頭去。

  皇帝握著茶盞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神色漸漸有些複雜。寶藏固是他急需用來救災的,要與清娘合葬也是他多日來想著念著的,但藍徽容最後這段話更擊中了他的軟肋。

  他一生寂寞,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他本就不喜談笑,在妃嬪子女和大臣面前更是威嚴肅穆,有些內侍和宮女見到他就會嚇得瑟瑟發抖。這幾十年來,他找不到一個可以輕鬆說話、開心而笑的人,正因為覺得活著的時候太孤單,所以他才會想著要與清娘合葬,實是深恐自己歸天之後還是孤家寡人。

  自藍徽容進宮後,他才逐漸有了些笑容,也享受到一些天倫之樂,感覺不再是那麼孤單與寂寞。她既誓死不願嫁給辰兒,那麼,讓她做自己的女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若是真能將這孩子永遠留在身邊,是不是,這皇帝做得也不是那麼難受了呢?

  藍徽容見皇帝良久地沉默,知他已有所觸動,再度磕頭道:「皇上,有容兒在宮中,侯爺他必定事事聽從皇上的旨意,決不敢有半分違逆,還請皇上三思!」

  皇帝注目藍徽容片刻:「容兒很聰明啊,不愧是清娘的女兒。」

  他站了起來,行至案前,眼中露出溫柔之色,望著畫中的紅衣少女,慢慢伸出手,撫摸著那多年來不斷出現在夢中的面容:「你象你母親一樣的聰明,寶藏、夙願、孤獨,你樣樣都說到了朕的心裡。好,朕就允你,朕現在就下旨,封你為思清公主,等你尋到寶藏,朕就放了藍家人和世琮。只是,你現在可以告訴朕,你母親葬在何處了吧?」

  藍徽容站起身,也行到案前,望著母親的畫像,眼淚洶湧而出,泣道:「皇上,要將母親棺木遷出,容兒實是不孝。容兒需得到她墓前,求得她的原諒之後,再親自護送她進皇陵,絕不能讓別人碰她的棺木一下,請皇上體察容兒的苦衷。皇上若不放心,墓室開啟之時,再請皇上派人守著容兒就是。皇上若是不答應,容兒甯死不從。」

  皇帝轉過頭看著她倔強的神情,晶瑩的淚珠,再回頭看看畫中之人,二十多年來,她那不屈的神態仍歷歷在目。他心底深處隱隱一痛,輕歎了口氣:「好吧,朕答應你。」

  藍徽容再次伏拜於地:「容兒謝父皇隆恩!」

  這聲『父皇』呼出,皇帝手一顫,俯身將藍徽容拉了起來,握著她的手,良久都不願鬆開,如果,她真是自己與清娘的孩子,該有多好。

  藍徽容回到嘉福宮,早有禮部官員及內侍宮女等送來公主的一應禮服和用器。藍徽容的手撫過那織金緞公主禮服上的片金顯花,暗地裡歎了一聲。忽然想起遠在突厥的常甯公主,當日她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卻要為這公主的虛名付出青春和一生,如果讓她重新選擇一次,她還會不會願意生在這帝王之家呢?

  「啟稟公主,甯王爺說想見您一面。」宮女輕言稟道。

  藍徽容轉過身,簡璟辰已微笑著步入房門:「皇妹,四哥給你道喜來了!」

  藍徽容微微一笑,屈膝行禮:「容兒見過四哥!」

  簡璟辰隨意地挑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接過宮女遞上的茶盅,笑道:「容兒,你現在既是我的皇妹,又是我的姨姐,這關係,可越來越複雜了!」

  藍徽容冷冷一笑,望向窗外。晴空下,雕樑畫棟折射出金碧輝煌,甚至亮得有些耀眼,院中吹不進一絲風,這高牆內的悶熱與翠姑峰上的空爽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愈發讓她思念分開才半日的那個人。

  簡璟辰坐於一側,注視著她輕眯的雙眼,心仿佛都漏跳了一拍,難道,她真的是自己永遠都追逐實現不了的一個夢嗎?

  藍徽容轉過頭,平靜道:「四哥,有話您就直說吧。」

  簡璟辰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視線也投向窗外燦爛的晴空,片刻後低聲道:「容兒,我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放棄孔瑄,藍家人我可以保他們平安,世琮,我也可以放他回去,只要你願意回到我的身邊。」

  藍徽容笑了一笑,輕聲道:「四哥,你到過塞外嗎?」

  不等簡璟辰回答,她悠悠道:「塞外的草原上有一種雕,從來都是一雌一雄在一起捕食,一起飛翔。若是其中一隻先死了,另一隻,就會叼著伴侶尋一處絕壁,撞崖而死。所以,這種雕兒,草原上的人從來不會去捕殺它們,人們把它們稱做『雙翅雕』,翅膀,總是不能折斷其中一翼的。」

  簡璟辰的手不可抑制地輕顫了一下,像是身上的某處傷口被不經意地刺痛,他沉默了許久,微笑道:「既是如此,還望容兒此去容州,一路順風!」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繡工十分精美的荷包,遞到藍徽容面前:「這是華容繡的,要我轉交給你。她說有愧於你,如果你能原諒她,就將她繡的這個荷包帶在身邊,若是回了容州,請你在荷包裡放上一點家鄉的土,也好了她思鄉之意。」說完將荷包塞到藍徽容手中,轉身向屋外走去。

  「王爺!」藍徽容輕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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