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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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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徽容神色平靜,不發一言,簡璟辰不時側頭看看她恬淡的面容,偶爾陽光閃過她的睫羽,撲閃中灼痛了他的眼睛,心中似有些話要說,又只能收了回去。 行至山腰處,視線豁然開朗,一片綿延的草地過去就是波光粼粼的石燕湖,數名侍衛從林間行出,給二人行禮後,束手立於一旁。 簡璟辰遙望著湖邊巨石上的灰色身影,輕聲道:「容兒,我只能帶你到這裡,你自己過去吧。」 藍徽容將腰間佩劍解下,遞給侍衛,也不看向簡璟辰,從容平靜地走向湖邊,走向那個巨石上的灰色身影。 腳下的草地軟軟的,帶著盛春的清香,迎面撲來的湖風有著垂柳的委婉,湖面一片明亮的緋紅,滿眼皆是明媚的春光,卻在那個灰色身影的襯映下透出無限孤寂之意。 她輕步踏上湖邊巨石,在那灰色身影後立住,他不曾回頭,她也沒有言語,只是平心靜氣地望著湖面。 這位東朝帝國至高無上的君王一襲灰袍,坐於竹椅上,手執釣杆,似是在假寐,又似是在享受著拂面的湖風。他每隔一段時間便將魚食投入水中,鉤線落處,成堆的魚兒爭相搶食,他卻始終不曾起杆。 他的背影,有著一種肅穆的威嚴,雖是隨意而坐,卻淵亭嶽峙,如高山般沉穩,更有一種天下在他足底有如塵埃的氣勢。 他的身形似有一種無言的魔力,可以與天地抗衡,又似已融入到這天地之中,無處不在,讓萬物億民默然伏首在他的面前。 藍徽容靜靜立於他的身後,春日下的石燕湖清澈動人,她卻想起了翠姑峰頂的小木屋,那白雪覆蓋下的木屋才是自己的天地和歸宿,這春光下的石燕湖再美,也終是別人的世界。 「你母親喚你容兒?」當今皇帝簡南英的聲音並不似他的身形那般威嚴,反而清朗中帶著一絲淡漠。 「是。」藍徽容輕聲道。 「二十年來墮世間,霜風雪雨下蒼山。皆為意氣豪情故,一聲彈指出容州。」他悠悠吟道,藍徽容稍稍有些訝異,這首詩,當初自己身份初顯時,慕王爺便曾吟過,有什麼典故嗎? 皇帝似是感應到了藍徽容所想,歎道:「這首詩是你母親所作,也就是那年一出容州,朕與她,終成陌路。」言語中隱有悔恨與惆悵之意。 藍徽容越發證實了心中的揣測,想起下翠姑峰時與孔瑄商定的計策,心中漸漸有了主意,她靜默片刻,淡淡道:「母親與皇上之間的往事,容兒並不知曉。」 皇帝將釣杆慢慢收起,藍徽容看得清楚,鉤線盡頭,竟沒有魚鉤,只是一根細直的鐵絲。 皇帝並不回頭,悠悠道:「容兒,你說說,朕這是何釣魚之道?」 藍徽容微微一笑,視線投向遠處燦麗的湖面:「皇上意不在釣魚,意在俯視眾生,為了這區區食鉺趨相爭奪罷了!」 皇帝大笑著起身:「容兒倒是比朕的兒子還要瞭解朕的心意!」 他舒展從容地轉過身來,灰袍在湖風的吹拂下微微而鼓,他淡淡地看著她,眼中有著威嚴與智慧,也有著滄桑與冷酷。 藍徽容並不心驚,淡然地回望著他,他的五官,與簡璟辰有幾分相似,只是眉眼更為開闊,多了幾分豪飛之意,他的眼神,也比簡璟辰多了幾分威嚴肅殺之意。 湖風吹得二人的衣衫簌簌作響,皇帝的眼神凝在藍徽容身上,良久,方呵呵一笑:「果然是清娘的女兒,這麼多年,再沒有人敢這樣與朕對望了!」 藍徽容淡然一笑:「連個可以對望的人都沒有,那皇上這麼多年,豈不是十分寂寞?」 皇帝步下巨石,負手而行,輕歎道:「是啊,這麼多年,沒人敢和朕對望,沒人敢和朕並肩而行,更沒人敢和朕縱情歡笑,實是有些寂寞啊!」 藍徽容步於他身側,悠悠歎道:「誰讓皇上坐的是這個註定要稱孤道寡的寶座呢!」 她這話說得十分逾矩,皇帝卻也不以為忤,反而似是極為開心,帶著她在湖邊慢慢走著,偶爾問問她小時候的一些事情,藍徽容一一詳答,二人倒似久未見面的親人,互敘寒喧,長輩表達對晚輩的關愛之情,而晚輩則恭敬地執禮相答。 皇帝視線掠過遠處林邊相候的簡璟辰,和聲道:「容兒,你看我這個兒子怎麼樣?」 「容兒對甯王殿下不太瞭解,不好回答皇上的這個問題。」藍徽容漠然道。 「我?看來,你是鐵定心不願嫁給他了,為什麼?不是聽說你曾與辰兒相處甚歡嗎?」皇帝立住腳步,轉頭望向藍徽容。 藍徽容與他對望片刻,望向西北方向碧藍的天空,輕聲道:「皇上,母親曾教過我一首歌,我唱給您聽,可好?」 「女兒意,塞外約,千里心相系; 家國恨,英雄氣,烽火燃幾季; 少時白衣勝雪,逐月追星,笑問春柳向誰依; 到如今,驀然回首,紅塵寂寞,遠巒鐘聲長相憶; 莫如乘風遠去,不問人間情與意,夢初醒,埋首不沾名與利。」 春風中,藍徽容婉約的歌聲在石燕湖畔悠然飄揚,皇帝負手立于湖邊,垂柳依依,翠竹青青,滿眼春光,大好江山就在他的腳下。可此刻,聽著這歌聲,他只想卸掉這沉重的冠蓋,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青山綠水,回到那縱情歡歌的遊俠歲月,尋回這一生曾擁有過的,後來再也未曾得到過的的那一份癡情真意。 這一刻,他也終於面對那個事實:終其一生,再富擁四海,子民億萬,卻始終只有一個人,才是曾經對他真心真意的。那種真情,那種快樂,其後的漫長歲月裡,再也沒有人給過他。 四四、少年 歌聲中,皇帝深遠的目光投向西北方的天際,那處的天碧藍,那方天空下的山雄偉壯麗,那山巒之間的湖泊迷蒙縹緲,仿如年少輕狂時的自己,有著驚天的雄心壯志,也有著如歌的少年情懷。 這二十五年來,他以為自己能夠忘掉她,卻於午夜夢回時,總是呼喚著她的名字,妃嬪如雲,卻無一人能填滿心中的空虛與寂廖。 初次相遇,十六七歲的她一襲紅裙,熱辣如火,策馬如風,臉上有著因劇烈運動後而泛起的紅暈,襯著白嫩圓潤的肌膚,宛如熟透的蘋果,其後的歲月裡,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哪個女子能煥發出那樣的光彩,能有那般的活力。 她策騎疾馳而來,將火場中的牧民們一一救出,見到同樣在救人的他,朗聲而笑:「外鄉人,不錯嘛!」 烈火將她的裙邊燒得焦黑,她用手抹去額頭的汗珠,卻留下一抹抹黑印,在那一刹那,他的心中,覺得她是自己平生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二人合力將火場中的一個孕婦救出,又親眼看著那新生命在廢墟上降生,她看著那新生的嬰兒,竟悄悄地落下淚來,表情是那般的豐富生動,或哭或笑,短短的時間內迷醉了他的心。 直到她打馬離去,從牧民們的呼聲中,他才知,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天機子』的弟子,『蒼山三英』中的玉清娘。他狂抽身下駿馬,追了上去,那倩麗的身影進入眼簾,也同時聽到了歡快入雲的歌聲。 她悠悠揚著馬鞭,秀髮在風中輕揚,歌聲如天上的雲雀在婉轉啼鳴,那般歡悅,哪象剛經過烈火的生死考驗,仿似剛從郊外踏青歸來的少女。 他策馬追了上去,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默默地跟在後面,她發覺後策馬疾奔,他卻緊緊相隨,一灰一白,兩匹馬兒,在蒼山的草原上追逐了整整半日。 她被他追了半日,似是十分羞惱,終於漫天星光下抽劍與他激鬥,當她怒駡『登徒子』時,他發現她發怒的樣子也是如此可愛。她的身手並不及他,他期待著能看到更多更豐富的表情,總是在要勝出的那一刹那稍稍收招,待她大汗淋漓時,才輕輕點上她的穴道。 她的淚水如珍珠般晶瑩,神情卻有著小牛犢一般的倔強,盡所知道的話語來罵他,罵聲都是那般嬌蠻可喜。 他微笑著,嘴裡說著調侃的話掀開了她的裙裾,眼見她羞憤得要暈過去,卻從懷中掏出傷藥輕輕地替她敷上先前腿上被烈火灼燒的傷痕。 她的罵聲漸漸低了下去,眼中也閃過感激的光芒。他又替她手臂的燒傷處敷上傷藥,眼見那脖頸處似也有燒傷的印跡,便待拉開那衣衫。 葉天羽和慕少顏卻於那時趕到,以為他欲行不軌,三人展開了激烈的決戰,他以一敵二,自是落於下風,她穴道得解,笑吟吟地站於一旁,直到他狼狽不堪,屢受輕創,方才出言制止了兩位結義兄長的瘋狂攻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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