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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經過仇天行一事,藍徽容已隱隱猜到這個秘密,她想到,仇天行那等小人,處心積慮想要得到《寒山圖》,其中涉及的必定是驚人的財富,此時聽慕世琮這般講述,忍不住悠悠歎了口氣:「原以為均是義氣中人,卻原來抵不過富貴如山!」

  慕世琮也歎了口氣:「容兒,那是你不知道那寶藏的意義,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以當前之政局,如果讓簡南英得到這筆寶藏,他便可以一掃朝廷財政捉襟見肘的頹勢,再造一支精銳之師,以狂風之勢攻破西狄,而如果讓西狄得到這筆寶藏,東朝便岌岌可危。」

  「趙國滅亡之後,《寒山圖》和鐵符落在了和國皇室手中,但幾十年來,和國皇室一直沒能參破《寒山圖》中的秘密,這筆寶藏也一直未能尋得。和末帝身死之前,便將此圖和鐵符分別交予了昭惠公主和太子皓。」

  「當時,你母親帶著太子皓和昭惠公主逃到葉伯伯處,葉伯伯知簡南英不日便會攻來,而當時北境軍力不足,便讓你母親帶著昭惠公主向西邊的唐甯唐將軍處求援。」

  「為穩妥起見,昭惠公主便將《寒山圖》帶在了身邊,葉天鷹將此事密告了簡南英,簡南英決定由他親帶精兵前往追捕你母親一行,而由其胞弟簡南雄與我父王前去棋子坡攻打葉伯伯。」

  「父王他得知此事,猶豫再三,終決定前往棋子坡,因為他知道,你母親她。」慕世琮遲疑了一下,望了一眼藍徽容:「你母親,與簡南英有著不尋常的關係,簡南英雖誓要抓到你母親,卻絕對不會傷害於她。」

  藍徽容靜靜地聽著,心中暗歎,母親當年,真的與那簡南英有著不尋常的關係嗎?可為何,她在與自己評點東朝時事之時,每逢講到當今皇帝,語氣卻是那般的冷靜無波?

  「父王到了棋子坡之後,假意率部與葉軍激戰,想辦法調走了簡南雄,趕到葉伯伯處,卻終到遲了一步,葉伯伯已被葉天鷹那個小人暗算,生命垂危,父王到時,葉伯伯正拼盡全力,將葉天鷹擊落懸崖。」

  「當時形勢十分混亂,父王向葉伯伯懺悔,求得他的原諒,葉伯伯也知大勢已去,又恐西狄趁亂入侵,便於臨終時叮囑父王,簡南英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西狄人,畢竟那是不同的民族之間的矛盾,而簡南英,所想的是要統一南方,結束數十年分裂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葉伯伯想保全當年由蒼山一起下來的那幫兄弟和太子皓,便要我父王忍辱負重,真正降了簡南英。」

  「父王想辦法除了簡南雄,一把火燒了棋子坡,造成葉伯伯與簡南雄同歸於盡的假像,將太子皓藏匿起來,適逢當時西狄軍趁亂南下,他又帶著和國舊部力拒西狄軍于蓮花關前。」

  「簡南英知父王手中兵馬雖不足以與他抗衡,卻也一時難以拿下,又要借父王之力抵抗西狄,便與父王達成協議,封了西北十二州給父王建藩,這才保全了和國舊將和蒼山的兄弟。」

  「至於簡南英當初率兵追捕你母親和昭惠公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母親是生是死,父王百般打聽,都得不到任何消息。」

  「昭惠公主被簡南英抓去,封為和妃,生下了常甯公主和甯王之後,便因病去世,她身處深宮,我父王想法派人入宮向她打聽,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麼多年,父王一直在暗中尋找你母親的下落,他知她誤會極深,長夜思及,都是難以入眠,這也一直是父王心頭大痛。」

  「容兒,父王他,能見到你,不知有多高興,他要我將這些事情告訴你,希望你能在你母親靈前,告訴她真相。」慕世琮轉過頭來,熾熱而誠懇地望向藍徽容:「容兒,我所講的,你信不信?」

  藍徽容被他熱烈而略帶求索的目光看得呼吸略略一窒,下意識地點頭:「我信。」話一出口,她都有些吃驚於自己的不冷靜,那日仇天行所講,她並未輕易全信,可為何今日慕世琮這番講述,她卻深信不疑。

  慕世琮眉間一片舒展,望著藍徽容微微而笑,秋風中,他的笑容卷起陣陣熱浪,撲面而來。

  藍徽容轉過頭去,半晌後方輕聲道:「那太子皓,現在何處?」

  萬福寺,香霧蒸騰,禪音陣陣,玄亦法師端坐于臺上,清朗的聲音在殿內迴響,數百名僧侶與信徒滿面虔誠之色,靜靜聆聽著他論經講佛。

  藍徽容隨慕世琮步入大殿,在眾人身後輕輕跪坐於蒲團之上,她目光投向臺上的玄亦法師,隱見其雖年紀甚輕,不過三十來歲,但寶相尊嚴,清俊的面容上不沾絲毫塵垢,那眉眼卻又有些眼熟,竟與無塵師太有三分相象。她漸漸明白過來,望向慕世琮,慕世琮微微點了點頭,藍徽容低歎一聲,磕下頭去。

  能托身佛門,又參透佛理,成為一代名僧,也許,是他這個亡國太子最好的結局了吧。這一瞬間,藍徽容也猜到了無塵師太的真實身份,只是,當年被簡南英抓去封為和妃的如果不是真正的昭惠公主,又會是誰呢?

  禪房內,慕世琮與藍徽容跪于玄亦身前,玄亦充滿慈悲的眼神望著二人,和聲道:「玄亦乃出世之人,二位不必如此大禮。」

  「世琮以前不知大師身份,今日方得父王告知前塵舊事,這位是玉清娘的女兒,前來拜見太子。」慕世琮低聲道。

  玄亦低頌一聲佛呐:「貧僧玄亦,以前之名皆如前世之夢,夢醒之後了無痕跡,二位不必再提。」

  藍徽容遲疑片刻,恭聲道:「大師,我是奉人之命前來,求取一物,那人,和您有三分相象,應是昭惠公主。」

  慕世琮一驚,難道,甯王的生母竟不是真正的昭惠公主嗎?

  玄亦面上波瀾不驚,目光靜如止水:「昭惠,玉清娘,皆是前世之人,再與玄亦無關,至於施主前來所求之物,也是前世之物,早已化為塵土。」

  他垂下眼來,不再看向二人,低低吟頌:「稽首歸依大悲主,願力宏深相好身,千臂莊嚴普護持,千眼光明遍觀照。真實語中宣密語,無為心內起悲心,速令滿足諸希求,永使滅除諸罪障——」

  輕頌聲中,藍徽容抬頭望向玄亦面容,隱見他的禪心如月光一般流轉於面容之上,他低垂的眉眼又如映顯世相的那顆琉璃寶珠。他幼年曾貴為太子,卻又遭逢滅國、逃亡之痛,一生跌宕,終於這佛門之中找到了靈台的寧靜。

  現在,他的心中只有令他神往的弘法事業,再無和國之念,他用他的虔誠和高潔,洗去了身上的塵垢,換來了心靈的新生。

  此時此刻,還要向他求取鐵符嗎?還要打破他的禪心嗎?縱是無塵師太親來,只怕也會悄然而退吧。

  低沉的梵音中,藍徽容與慕世琮再輕輕磕首,悄悄地退出了禪房。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兩人坐于萬福寺旁的樹林前,藍徽容沉默良久,柔聲道:「侯爺,謝謝您,現在諸事了結,我也再無掛念,後天,我就會離開,多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慕世琮晨間聽她言道要離開之時,就已下定決心,他猛然轉身,伸手握住藍徽容雙肩,手微微有些顫抖,話語卻是十分堅定:「容兒,我想過,要是我不告訴你這一切,不帶你來見太子皓,是不是你就不會走,可我,我這顆心,又不能忍受對你有一分一毫的隱瞞。我現在已沒有什麼將你留住的理由,我只能求你,求你留在王府,讓我來替父王,還欠你母親,欠葉伯伯的債。」

  藍徽容自昨夜對慕世琮的心思隱有所悟之後,便對如何與他相處有些矛盾。此時聽他這話講得極癡,竟不敢望向他,輕輕掙脫他的雙手,站起身來,遙望萬福寺,低聲道:「謝謝你告訴我真相,我自會在母親墓前相告。王爺並不欠誰的,當年的事,誰對誰錯,又怎能講得清楚,而這些更與你我無關。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是不會留在潭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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