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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正在有些尷尬之時,金鑼敲響,絲竹傳音,彩臺上雲袖曼舞,歌聲嫋嫋,眾人忙重新熱鬧寒喧,氣氛迅速恢復正常。

  慕世琮心情大好,俊目生輝,一輪酒罷,便有了些微醉意,他終忍不住湊到藍徽容耳邊輕聲道:「為什麼又不走了?」

  藍徽容見眾人均嘴角含笑望著自己和慕世琮,似在看著一對佳偶,孔瑄卻一直低著頭,心中莫名的一慌,將身軀稍稍右移,微諷道:「侯爺,不是您說要治我逃兵之罪的嗎?」

  慕世琮見父王淩厲的眼神投來,悻悻道:「我哪敢?」說著轉頭望向彩台之上。

  藍徽容有些惱他,看著臺上正在輕歌曼舞,想起一事,促狹心起,拈起桌上一粒花生擲向孔瑄,孔瑄抬起頭來,藍徽容微笑著做了一個下棋的手勢,又向慕世琮擼擼嘴,孔瑄會意,點了點頭,藍徽容得意而笑。

  慕世琮自是不知道他二人這番暗流,心中正在莫名欣喜之時,耳聽得孔瑄喚道:「侯爺!」

  「啊?什麼事?」他轉過頭來。

  「值此全城喜慶,共祝秋節之際,末將想請侯爺履行一下您的諾言。」孔瑄閑閑說道。他聲音稍大,眾人都聽得清楚,十分好奇,紛紛轉過頭來,想知道小侯爺究竟許下過什麼諾言。

  慕世琮一愣:「什麼諾言?」

  孔瑄悠悠道:「侯爺不是曾經下棋輸給末將,應允要在眾人面前唱首歌,跳支舞的嗎?現在就請侯爺上臺,履行這個諾言吧。」

  他這話一出,崔放率先拍手叫好,眾人雖有些畏懼慕世琮素日冷威,但見今日確是喜慶日子,也一哄而起,有那等坐得遠的將士和百姓聽得侯爺親獻歌舞,千載難逢,紛紛往彩台方向擁來。

  慕世琮愣得片刻,眼神一黯,默默起身,向彩台走去。

  藍徽容看得清楚,心中一沉,知慕世琮是想起了那夜沒於月牙河以北的幾千名虎翼營將士,當初輸棋時他曾應允要在虎翼營的兄弟面前唱歌跳舞,可現如今,大多數兄弟已經不在了,他定是時時想起來,黯然神傷吧?

  這一刻,她十分後悔讓孔瑄提出這個要求,不由望向孔瑄,兩人目光相觸,都明瞭對方之意,齊齊站了起來,孔瑄喚道:「侯爺!」

  慕世琮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卻不說話。

  「侯爺,我們來為您伴奏和歌一曲《望青山》,就以此曲獻給虎翼營和慕家軍中的死難兄弟吧。」孔瑄輕聲道。

  慕世琮看看他,又看了看藍徽容,眼中漸湧暖意,微微點了點頭。他與藍徽容伸出手來,架住孔瑄,三人飛身上台,孔瑄取過鐵綽板,藍徽容執起銅琵琶,慕世琮接過崔放遞來的三尺青鋒,紫玉橋畔,一時鴉雀無聲。

  月華當空,彩燈生輝,秋風吹來陣陣桂香,滿天馨雲流動。琵琶聲起,鐵綽板響,金戈鐵馬之聲激昂鏗鏘,慕世琮身形矯健,隨著悲壯的樂聲劍舞游龍,鋒爍寒光,意如素霓,颯遝如風。

  空氣似乎在這一刹那凝結,千萬雙眼睛隨著慕世琮舞劍之姿心馳神搖,仿見蒼茫大地狼煙四起,壯士悲歌縱馬沙場,人人心中豪氣上湧,血脈賁張之時,狂放的男子歌聲與婉轉的女子低吟以一種奇怪而又極和諧的韻律起轉承合,雜相糅之,直沖夜空。

  「滄浪濯纓,風雷激蕩,寒劍映雪,月照松岡。壯士策馬渡懸崖,悲歌一曲望北疆,不為仇怨不為恩,縱死也留俠骨香,揚鞭四海笑生死,月牙河畔看蒼茫。俱休矣,青山處處有滄桑。」

  這一夜,紫玉橋畔,鐵板琵琶,劍氣縱橫,慷慨豪傑,颯爽英姿,三人齊歌這曲《望青山》,明月秋風之下,醇釀佳餚之間,飲醉了無數男兒,傾倒了多少兒郎。

  ★★★作者有話要說:人在旅途,看到蒲萱的長評,優美的文字和貼心的評論,十分開心,謝謝。

  靜夜,看到白紙的歸來,十分感動,一直很想念白紙,想著是不是我的文寫得不好了,白紙不見了,原來你一直在某樓身邊,白紙,回群裡來吧,大家都想念你呢。

  另也要感謝更多的不再潛水的親們,某樓知道,要從深海浮上來冒個泡是多麼的不容易,多謝了。

  三一、表白

  八月二十,晨風輕拂,慕王爺一行率著萬名精銳啟程離開安州,一路馳回潭州。

  經過這幾日來的調配,慕家軍主力駐紮在邊境各地,以防西狄軍再度來襲,孔瑄傷勢大好,只是依然不便騎馬長途奔波,便與崔放、藍徽容一起坐於馬車之內,行不多遠,慕世琮不甘獨自騎馬,也爬了上來,四人言笑晏晏,藍徽容便暫時將因去往潭州而帶來的一絲不安悄悄壓了下去。

  一路上,秋光明媚,景色宜人,大戰初歇,行人漸多,大軍所過之處,百姓們皆夾道歡迎,四人之中,崔放最是興高采烈,慕世琮也滿心歡暢,孔瑄與藍徽容雖各有心思,但受他二人感染,不多時,也放下那些思慮,這一路行來,歡歌笑語,樂意融融。

  潭州是慕王爺駐府之地,自是繁華之城,房舍高低錯落,琉璃彩繪,生動而精緻,街道縱橫交錯,青磚鋪路,古樸而大氣。聽得慕王爺率軍歸來,潭州百姓傾城而出,夾道歡呼,人人均想一睹傳說中的藍霞仙子風采,藍徽容縱是一貫從容淡定,聽得車外呼叫之聲,不由也有些赧然。

  孔瑄難得見到她有這等羞怯神態,身子微微右傾,貼近藍徽容耳邊,輕笑道:「怎麼,你這藍霞仙子還有怕見凡人的時候?」

  藍徽容側頭望著他俏皮而笑:「我這仙子哪有郎將大人威武,一劍可抵十萬雄師。」

  慕世琮坐於二人對面,看得清楚,猛然俯過身來,將藍徽容左手一扯:「你讓開,我和孔瑄有話要說。」

  藍徽容被他大力一扯直撲向對面座位,馬車一陣輕晃,她瞪了慕世琮一眼,轉頭與崔放輕掀車簾,見車外人頭湧湧,還有許多人跟著車馬而奔,兩人急急將車簾放落下來,吐舌而笑。

  孔瑄等得一陣,不見慕世琮說話,訝道:「侯爺,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什麼事?」

  慕世琮『啊』了一聲:「什麼事來著?我也忘了。」

  崔放拍著車壁大笑:「侯爺也會忘事,可有些稀罕,若說您會忘了某位小姐,我倒是相信。」

  慕世琮滿臉不悅,冷聲道:「阿放你坐規矩些,老是動來動去的,成何體統。」

  慕王府位於潭州城東,紅牆磚道,彩繪琉璃,赫赫府第門前懸掛著黑底金邊匾額,上書端嚴肅穆的三個大字『慕王府』。

  此時王府中門大開,官道上,將士們沿街排開,攔住蜂湧而至的人群,王府大門前,數十名環珠戴翠的華服婦女簇擁著兩位女子靜然而立,當前一位年約四十,一襲紫羅鳳裙,柳眉杏目,氣質文雅中透著一絲華貴,雖已上了年紀,但仍可見年輕時的秀麗,立於她身後的一位年輕女子年約十七八歲,玉肌雪膚,眉似青黛,目如秋月,雪腮之上梨窩淺綻,身形婀娜,望之恍如神仙妃子。

  見慕王爺策馬而來,中年秀麗女子當先迎了上去,慕王爺縱身下馬,她盈盈行禮:「王爺辛苦了!」身邊諸人紛紛跪落於地,『王爺』『王妃』的呼聲充塞於街道上空。

  慕王爺微微點頭:「王妃也辛苦了!」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慕王妃似是有些激動,往街道盡頭看了一眼,目中滿是期盼之色:「那孩子呢?你不是傳信說她會隨你一起回來的嗎?」

  慕王爺輕聲道:「孔瑄不能騎馬,她在車中陪著他,一會就過來了。」

  慕王妃似喜似悲,哽咽道:「真的是清姐的女兒嗎?清姐她,真的不在了嗎?」

  慕王爺盯著她看了一眼,她才猛然醒悟,所幸周圍的人隔得較遠,未聽清她的說話。慕王爺悵然望向街道盡頭徐徐馳來的馬車,壓低聲音道:「你先別和她說以前的事情,這孩子,與清娘有些不同,我們先把她留下來再說。」

  馬車緩緩在王府門前停住,慕世琮當先跳落車來,看向慕王妃喚了一聲『母妃』又轉過身去,慕王妃身後那絕色少女呼得一聲『侯爺』,上前兩步,見慕世琮恍若未聞,面上閃過詫異之色,默然停住腳步。

  車門輕啟,崔放扶著孔瑄下了馬車,三人同時將手伸向車內,藍徽容微覺好笑,掃了三人一眼,三人又同時將手收了回去。

  藍徽容輕縱下馬車,剛一抬頭,香風襲來,慕王妃將她摟入懷中,潸然淚下,慕世琮雖知藍徽容的母親與父王是故交,卻未料到母妃看到她竟是如此激動,不由十分訝異,喚道:「母妃!」

  藍徽容這才知抱住自己的竟是慕王妃,她感覺到王妃的身子在輕輕顫慄,哭泣之聲飽含思念與傷悲,心中訝異,緩緩抬起手來撫住慕王妃雙肩,柔聲喚道:「王妃!」

  慕王妃這時才細看向她的面容,依稀找到當年那個對自己呵護備至的金蘭姐姐的影子,悲從中來,低頭飲泣。

  慕王爺緩步過來,沉聲道:「都進府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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