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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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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兒,不管以後你走到哪裡,碰到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你要記住,世上最公道的還是人心,你不要輕易的相信人心,更不要輕易地否定人心。」 恍惚中,一個人影直沖到她的身邊,哽咽道:「阿清哥,我——」 藍徽容微笑著拍了拍崔放的肩膀,抬起頭來,正望上府前臺階之上微笑看著自己的慕王爺。 她緩緩步上臺階,默然片刻,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輕聲道:「藍容見過王爺。」 慕王爺眼中有欣慰,有傷感,更多的是喜悅,只是神情鎮定,淡淡笑道:「容兒辛苦了,趕快進去休息吧。」 掌聲、歡呼聲、喝彩聲中,藍徽容遲疑片刻,終輕提裙裾,邁過那道高高的門檻,步入太守府中。 藍徽容靜靜地坐於窗前,看著軍醫們替孔瑄清理傷口,敷上最好的傷藥,細細包紮妥當離去以後,才站起身來,行到床前,俯身道:「感覺好些了嗎?」 孔瑄微皺了一下眉頭:「一個小傷口,這麼多人看來看去,傳出去,真是有損我第一高手的名聲。」 崔放蹦了過來,笑道:「阿瑄哥,放心吧,你名聲好得很,現在城中軍中到處傳得神乎其神,說你和仇天行大戰數千回合,鬥得天崩地裂,星月無光,萬獸齊喑,狂魔亂舞,終將他重創於劍下,嚇得西狄十萬大軍屁滾尿流,你現在可是大英雄,大豪傑,人人都恨不得來對著你這道傷口來朝拜磕頭呢。」 聽他那張嘴嘰嘰呱呱說得有趣,室內眾人撐不住都笑了起來,慕世琮反手拍了一下他的頭頂:「我看以後你也不用賣烤雞,去雲來閣說書倒是一把好料。」 話一說完,他似是突然想起了某事,沖出房門,不一會握著個小青瓷瓶子沖了進來,直奔到藍徽容身前,蹲了下去。 藍徽容瞬間醒悟,急忙伸手將他手中瓷瓶奪過,後退兩步,輕聲道:「多謝侯爺。」 慕世琮愣了一下,站起身來,面上神情極為不悅,傲然道:「也是,你自己上藥吧,免得又說我壞你清譽。」 藍徽容見他當著眾人之面說出這話,哭笑不得,轉身向孔瑄道:「你先歇著,我等會再來看你。」不再看向慕王爺和慕世琮,出房而去。 望著她盈盈消失的背影,孔瑄慢慢合上雙眼,眾人見他疲倦,方才也聽得軍醫說傷勢並無大礙,放下心來,除崔放執意要守在他身邊,其他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慕王爺出得房門,步出數步,沉聲道:「各地的駐軍都安排好了嗎?得防西狄人殺個回馬槍,他們這兵退得有些詭異。」 「都安排好了,孩兒晨間觀西狄軍退兵情況,似是決意全線撤退,並不留回兵之機。」慕世琮恭聲答道。 「嗯,不可鬆懈,你傳信給徐文,看看朝廷屯在東線的那幾萬精銳有什麼動向,給我盯緊了。」 「是。」 慕王爺停住腳步,神情不悅,冷聲道:「還有,以後不許你在容兒面前耍性子,不得欺負她。」 慕世琮應了一聲,待慕王爺行開,面容一冷,低聲道:「我還欠著她的,怎麼會欺負她。」 藍徽容出得房門,早有侍女迎了過來,將她引至太守府後院一處小閣樓內,梳洗換衫,又將傷藥塗於腿上傷口,想到終逃離險境,孔瑄傷勢也無大礙,感覺神清氣爽,分外舒暢,不多時,太陽西沉,便有侍女過來,說王爺請藍小姐過去共進晚餐。 藍徽容一路回到安州,也已打定主意,待孔瑄傷勢好轉,便要離開慕王軍,她身份已露,無法完成師太交予的任務,內心深處也不願再身陷於上一輩的恩怨情仇之中。 不知是何原因,她總覺得慕王爺絕不會象仇天行那樣傷害於自己,所以聽得他相請,藍徽容也心情坦然,隨著侍女進了東花廳。 廳中並無他人,僅慕王爺在座,藍徽容坐於下首,二人靜靜用過晚飯,侍女們奉上茶來,藍徽容也不說話,斂眉低目,靜待慕王爺開口。 慕王爺面上雲淡風輕,默然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她的眼睛好似清澈見底的小溪,她的眉眼又似脈脈疊翠的青山,她有她母親的清麗和英爽,卻又比她母親多了一份沉靜與剛毅。 他無法忘記那日清晨,她女裝出現在自己面前,毅然飄下城牆與敵決戰,傲然縱身上馬前往敵營,那一幕幕,這十日來一直在他腦中,與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相糾纏,相重疊。 她的相貌並不似清娘,但又讓人覺得清娘就在眼前,她不及清娘美麗,但她的風姿卻比清娘更勝一籌,這一刻,他莫名的一陣煩悶,忽然想道:她的父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清娘當年逃脫簡南英的追捕後到底去了哪裡?又過著怎樣的生活?清娘,真的不在人世了嗎? 這種種疑問盤桓在他的腦海,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向她詢問,縱橫沙場、高居王位、名震宇內二十多年的他,在這個年輕的女子面前,竟感到一絲軟弱與無助。 良久,慕王爺方語調滯澀道:「你母親她——」 「已於去年冬天過世了。」藍徽容平靜答道。 隱隱知道但又不想面對的事實象狂風般怒吼,大哥、清娘、鐵成還有那麼多蒼山的兄弟悉數離去,曾經的慕少顏終孑然一身,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也許,慕少顏也早已死了,活在這個世上的只是這個可憐可悲、悔恨無窮的慕王爺而已。 二十多年的時光原來過得這麼快,蒼山的快樂仿佛就在昨日,曾經的單純與稚嫩,為什麼要變成勾心鬥角的殘酷與陰沉,曾經的意氣少年為什麼要鬢生白髮、心力交瘁? 藍徽容聽得慕王爺端住茶盞的手在微微顫抖,抬起頭來,對上的是一雙悲傷絕望的眼睛,她心內惻然,站起身來,行到慕王爺身前盈盈跪落:「王爺,您曾經是我母親的結義兄弟,按理我應該稱您一聲舅舅,只是容兒經過這些天來的考慮,不想再介入長輩們的往事之中,您就當從未見過我,我也不會再告訴您有關母親的一切事情,待孔郎將身體康復之後,我便會離開,您是朝中重臣,護國柱石,身份尊貴,以前的人和事,就請您都忘了吧。」 不等慕王爺開口,她已站起身,翩然步出花廳。慕王爺凝望著她的背影,手中的茶盞輕抖幾下,猛然迸裂。 藍徽容在慕王爺面前說出這一番話之後,感覺無比輕鬆,雖然覺得有些對不住無塵師太,也未能遵從母親的遺命,但她卻好象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展現在自己面前的也不再是遍地荊棘。 只是內心深處,她總覺得有絲絲莫名的情緒在輕扯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叫她無法下定決心,就此飄然離去,除了因為孔瑄為救自己而受傷,情理上不能就此離開,到底還有什麼原因呢? 她輕輕推開房門,藥香撲鼻而來,崔放正端著一碗濃濃的草藥送至孔瑄床前,藍徽容忙行了過去,將孔瑄扶起,孔瑄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笑道:「原來受了傷,有人服侍的感覺這麼好,看來以後得多挨幾劍才是。」 崔放沉下臉來:「阿清哥,咱們出去,讓他嘗嘗亂說話,沒人服侍的滋味。」說著將藥碗一頓,甩門而去。 藍徽容與孔瑄相視一笑,孔瑄躺回枕上,悠悠道:「總算把這小子激走了,老是在我耳邊聒燥,又不去吃飯,強得象頭牛。」 藍徽容見桌上還放著一碗粥,似是已經涼了,忙問道:「怎麼?吃不下東西嗎?」 「那些軍醫,死腦筋,憑什麼受了傷只能吃清淡的東西。」孔瑄忽然笑了起來,望向藍徽容:「你欠我幾頓東道來著?」 「三頓,怎麼,怕我賴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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