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騎士的沙丘 | 上頁 下頁 |
一四五 |
|
年特終於來到了河畔,望著河水洶湧地從山澗裡流出來,蓬勃地流向平原,便覺得生命應該發源於此。這條河還有一個特別之處——是倒流的,自東向西,是一條非常大的內陸河。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可以順流而下。」年特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奇妙,放眼望去,山坡上有一些樹木也許可以用來做筏子。 西亞夫跪倒在河畔,夢一般喃喃自語,表情十分溫柔。「這就是丹馬的母親河。」西亞夫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嗓音介紹這條河,黑眼的徹底屈服使狐狼族不再具有威脅的時候,西亞夫也不是太著急了,又聽說白牙已死,心情便大好。 「丹馬的母親河?那麼丹馬是誰?」年特忍不住這樣問。 西亞夫回答:「丹馬?就是我父親的名字啊。」 年特:「有這種事!那直接叫奶奶河不好嗎?」 西亞夫說:「本來是該叫西亞夫的奶奶河,但是我還沒有確立繼承人。不過就算我確立了繼承人,這裡按照慣例也應該叫西亞夫的母親河,永遠是母親河。」 年特覺得很難理解,獅子族的文化特殊性太強,讓人說不出話。 黑眼忍不住插嘴:「這條河在我們那裡叫做黑腳河。」 「所以我討厭狐狼族!」西亞夫大吼,「這河對我們獅子族可是意義非凡!而且我們還要靠奶奶送我們一程哪。」 「還是我來送你們一程好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突然從站在他們走過的山坡上傳來,所有的人都是一激靈,渾身的毛孔收縮。那聲音不但熟悉,而且會讓人想起森森的白骨。 「呼……呼……」那人身穿黑色的斗篷,發出沉重的喘息聲,就好像風從骷髏的洞中穿過時發出的呼嘯。事實上風正在吹動他的袍袖,發出劇烈的抽打聲。那人突然向前踏了一步,掀開了遮住面孔的斗篷,大聲喊:「黑眼,你這小賤人!果然跟著人類走掉!」 「白牙?他沒死?」年特仔細地打量著他,確實是那個在以諾玩弄了他的瘦削青年,神誕聖堂的夜晚便如同熱乎乎的鮮血迎面飛濺而來,年特很想大吼一聲就沖他撲過去,但是理智讓他鎮定,因為他已經不是半年前的毛頭騎士。他的眼睛發紅,手緊緊握著劍柄,胸口起伏,但是仍能理清頭緒。 衝動的人死的快。 沙漠的洗禮會剝露人的本能,年特清楚地感到,這個白牙和以前不一樣了。在陽光下,這個軀體沒有絲毫生的喜悅,散發出窘異的氣氛,和周圍的一草一木格格不入。美蓮說的沒錯,他死了。但是對他而言,死並不是終結,而是開始。 這不是生物。黑夜嫌他慘白,光明逃之不及。白牙的臉色是死人的灰色,但不是沒有彈性和光澤。在陽光下,他的斗篷下面是黑暗,似乎他的影子是沒有光澤的池沼,黑暗的氣息就像水蒸氣一樣從他的影子裡散發出來,用肉眼能夠看見的方式彌漫著,從斗篷下面擴散出來,又在陽光下消融。如果沒有陽光,或者說總有一天,這黑暗會像澆不息的火焰,把天地都吞噬吧? 黑暗亡靈使者。 白牙緩緩地向前走,春天剛剛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他的腳下枯死,他枯萎的腳印烙在生機勃勃的草甸上,就好像人類走進冰天雪地的泥沼。他的眼睛已經死朽,所以他目中無人,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上全是死人。 他現在正在盯著他的妹妹,惡狠狠地說:「那個殺死我的女人在哪裡?我知道你把她帶走了!」 黑眼不敢相信,她扭頭望著年特,臉上都是吃驚的神色,突然從背囊裡拿出美蓮的行李,指著那幅白牙的畫「啊啊」地叫,不是她不知道怎麼表達,實在是這樣更加直接。 年特很困擾,狡猾的狐狼族會中這種小圈套,到現在才知道上當。不知道是該說美蓮其實更狡猾呢,還是黑眼其實很老實。 「呃,其實那只是一幅通緝令,你明白嗎?通緝令!」年特也覺得那幅畫帶著黑框很像白牙被關在牢房的窗口,最糟的是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白牙突然注意到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想起他是當天的治安隊長,更加憤怒:「是你! 你們都該死!說!那個女人在哪兒?」 「這個時間……應該是去食堂了。」年特帶上頭盔,緊了緊腰帶,將劍鞘扔了,抽出長劍握緊盾牌,一切都是那麼不慌不忙。他很想知道這個黑暗亡靈一樣的東西還懂不懂俏皮話,不過單就已知的信息來看,這個東西就算不懂俏皮話也十分可怕。年特的心在劇烈跳動,那是什麼樣的黑暗力量,恐懼竟然壓制了他長久的憤怒,讓他有些瑟瑟發抖。 西亞夫和手下當初為了逃命方便都沒有帶什麼武器,這時就後悔了。年特把劍一橫,對他們說:「快走,不要礙我的事。」 西亞夫默不做聲,十分乾脆地朝著一旁的山坡跑去,他的手下跟著他,大概有什麼一致的想法。逃命也好,年特這樣想著,那就算是培養起來的一種默契和信任吧。 現在只剩下黑眼和年特在面對著白牙,黑眼丟掉那幅畫像,她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覺得通緝令也是挺複雜的東西,不過已經明白拼命的時候到了。她謹慎地半蹲下來,翻出鐵爪。 突然「哢吧」一聲脆響,她的鐵爪暴伸出小半尺長度,前端的刃也顯得稍有弧度了,原來那小半截鐵護臂裡竟然另有機括。 年特早就覺得有些詫異,這樣的東西休說狐狼族不可能有這麼高超的鑄造技術,就是人類也很難造得出來。那金屬恐怕不是普通的金屬,帶著一種元素之外的破壞性,以至於任何的魔法防禦都會失效。 不過年特心中稍微寬慰,剛才他想,若是黑眼幫著白牙,他就死定了,現在看來,自己真是一個相當幸運的人。年特舔舔嘴唇,因為緊張有些發幹:「白牙,你所犯下的罪過看來不是那麼輕易償還。」 「罪過?哈哈,你們人類對我犯下的罪還沒有償還!還有你,小賤人!我就知道你早晚會和我作對!」白牙一聲大喊,「出來!列努,你所犯下的過錯,現在要你自己解決。」 隨著他的喊叫聲,一個蹉跎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山坡上,和所有狐狼族一樣彎著脊椎走路。 列努手持荊木權杖,杖頂鑲著一個小小的骷髏,若是真貨,那頂多是出生幾天的嬰兒的尺寸。 他的口齒很清晰,但是動作卻給人以很齷齪的感覺,似乎並不願意面對這樣的場面。 駝背人,夜晚荒廢的灌木叢,依然是鳥獸雲集的山崗河流,而草莓般天真的野孩子,早已尾隨駝背老人,走向黑暗中的狼窩。 他卑躬屈膝,白牙在直呼他的名字,而他就像奴隸面對自己的主子。他說:「是的,我的大人,都是我的失誤。就由我親手來解決。」 黑眼神情激動,一滴眼淚滑出眼眶,突然大叫:「爸爸!難道生下我也算是錯嗎?」 「別這麼叫我了,我的寶貝,那真的是一個錯。」列努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因為彎著腰而下坡不便,微微側著身用權杖支撐地面。 年特被他們的關係和彼此的態度驚呆了,列努側身晃動的一瞬間,他突然看見一個醜陋的突起在那人的背部——一個秘密解開了,是駝子,因為這個男人是醜陋的駝子,才會被人類所拋棄,也因為是這樣,他才能被狐狼族所接納。 「我是偉大的魔使拜裡安格大人的忠誠手下,我的使命就是幫助魔使大人在這個世界降臨,而你的出生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聖詩中提到的三大魔使之一的血魔使拜裡安格?」年特驚呆了,傳聞他是惡魔之王拜德的先鋒官,在萬年前的魔神戰爭中統率亡靈和天使作戰,最終被人類的十二聖騎士圍攻,死于信風騎士修倫槍下,屍體被那把風魂槍釘在天空神殿的門廊柱子上,靈魂被禁錮,因此無法與拜德一起逃回黑暗的世界,他的靈魂便萬年以來永久地在天空神殿哭嚎著。 黑眼不知道這些典故,她也不在乎拜裡安格是誰。眼瞅著自己的父親在親生兒子面前宛如一個忠實的奴僕,卻對自己無情地逼近,黑眼被他的話語深深地傷害了。這樣的話,就是一條真正的狼也會受不了。黑眼仰天發出撕心裂腑的嚎叫,眼淚奪眶而出。 而自己的父親正在繼續說著令她發狂的話語:「小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才是魔使大人的化身,我無法確認哪一個是真正的魔使大人轉世,才釀成今天的場面。你只不過是魔使大人降生時所附帶的殘渣而已,一些狐狼和人類的低賤血統,竟然竊取了些許魔使大人的力量,被當作寶貝。」那話語緩慢而冷酷,毫無一絲情感可言,「只要殺了你,魔使大人的力量就會完整,你真的是一個錯誤的存在,寶貝,就安靜地死吧,我不會讓你痛苦。」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