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騎士的沙丘 | 上頁 下頁
一三六


  「毒?」年特猜想西亞夫一定是靠著聽力聽到了,連忙解釋,「不,不是我放的……不,反正機會難得,我們跑吧!」

  屋裡響起衣服和腳步聲,美蓮和米蕾妮婭估計都醒來了,年特朝她們一招手:「快!」

  美蓮輕輕關上門,米蕾妮婭揉著眼睛:「你真的帶著她?」

  年特顧不上解釋,將黑眼交給西亞夫:「幫我扛一回兒。知道我的鎧甲在哪裡嗎?」

  西亞夫一指隔壁:「我們的武器都在那裡,馬匹村口就有。」

  年特倒是頗為意外,不過離得近是件好事。門一推就開,年特發現他們的所有物品都在這裡,還有一張桌子,黑眼的叉子竟然就整整齊齊擺在上面。

  「這裡原來就是她的房間。」年特一面穿鎧甲一面在屋裡打量,除了叉子還有幾把長矛,似乎只是普通貨。床上亂糟糟,黑眼的閨房顯然不常收拾,而且家徒四壁——擺的東西都是他們的行李,真是沒什麼可讓她留戀的,「我對不起你,不過我一定會帶你走。哈,我真是瘋了。」

  年特披掛整齊,將黑眼的叉子也掛在腰上拿走了。西亞夫和手下什麼也不想要,連狼牙棒都舍了,不知從哪裡找到些食物和水囊,在屋外招呼他快走。

  偌大的一個村落,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他們。年特本來打算用黑眼當人質,想不到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他們大步流星走到村口,成群的馬匹和駱駝就在林子裡拴著,如果突然有人從暗處躥出來哇哇大叫,年特決不奇怪,就是這麼順利才讓人不敢相信。

  「快走。」西亞夫很信任自己的耳朵和鼻子,他確認他們周圍沒有人,就撒腿狂奔,將黑眼丟到馬背上綁好。年特警惕地望著四周,撞到馬肚子猶不自知,西亞夫大叫:「放心吧!

  我們在下風。快走,我們必須去河邊。」

  「河?」

  「先走再說。」西亞夫不知道是急了還是學會了禮貌,幫助美蓮和米蕾妮婭騎到馬上。

  年特和不會騎馬的米蕾妮婭同騎一匹,美蓮自己騎一匹,另外還多拉了兩匹,「出了森林沿著沙漠的邊緣往西北,直到找到河為止。不能停,找到河我們就安全了!走!」

  「能行嗎?」年特看了看美蓮,美蓮「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對我瞭解甚少!」她挑了一匹比較小的馬,適合自己的體重,一帶馬韁,騎術竟然非常了得,「知道我的腿為什麼這麼好看了吧?」

  年特趕緊揚鞭追了上去,順帶拉著黑眼的馬韁。一行人直奔出村落,竟然沒有受到絲毫阻擋。西亞夫一路走在前面,美蓮絲毫也不落後,總是能比年特跑得快,縱馬躍過橫木就像是操縱畫筆一樣自如,讓西亞夫大加讚賞:「喂!這女人我很佩服。」

  年特苦笑,又怕美蓮跑得太快被人伏擊,出聲喊她回來。米蕾妮婭在背後抱著他的腰,露出一點兒頭來,羡慕不已:「美蓮姐姐真是棒,我要是也會騎馬就好了。」

  美蓮漸漸放慢速度,和他們並行,笑盈盈對年特說:「北風,騎士,原來都是這麼狼狽的。」

  「你還高興?我們在逃命……」

  西亞夫望著前方:「唔,下回這裡一定會出現前哨,逃走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還有下次?」年特大罵,「沒有下次了!這裡也不會有哨卡,狐狼人再也不會保留活的俘虜,我猜他們會通通吃掉。」

  他們很快就跑出了森林,又是那片結滿了紅色果實的灌木地帶。年特望著那果實,記得那澀得發苦的味道,心中黯然,想起黑眼親手摘了遞給他,便忍不住向後望望。黑眼仍在昏迷,捆在顛簸的馬背一定不是什麼好受的滋味,年特慶倖她暫時無法醒來。

  「我究竟是憑什麼把她帶走?我甚至沒有徵求她的意見,也不是她的什麼人。」

  年特突然想起黑眼把鐵爪擺在桌子上,以至於無法自衛,慘遭不幸,那一定是因為早些時候傷了自己使她十分介意。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自己會被狂亂的黑眼殺死吧?黑眼無疑是在乎自己的,那種青澀的感覺,便如那不知名的果子一般苦不堪言。

  年特忍不住一把摘下幾顆塞進嘴裡,用力地咀嚼。在苦澀後面,麻木的舌頭竟然也找到了一絲甘甜,年特不知道是因為這枚果實熟透了,還是自己突然懂得了品嘗。他只是嚼著,品味著:「麻木和苦澀到底會持續多久?之後,是甜味露出來了,還是舌頭習慣了?」

  米蕾妮婭好奇地看著他,突然說道:「年特,那果子不是很難吃?啊!咳!」米蕾妮婭再次把果子吐了出來,皺著眉頭,「還是那麼難吃!哎?你真的吃下去?」

  「米蕾妮婭,有沒有合適的魔法讓她暫時不要醒來?」年特突然這樣說,是出於關愛多過敵視。他特地給黑眼墊過白狼皮,但是醒來的話——一定會很難受。年特覺得自己心好軟,或者說自己真的覺得虧欠黑眼很多。

  米蕾妮婭似乎覺察到了,她點了點頭,伸出手指,輕輕彈向黑眼,口中念著:「睡吧,回到懷抱吧。在太古的混沌中安睡……」

  黑眼面部突然放鬆下來,嘴角不再那麼僵硬了,竟然在甜甜地微笑。米蕾妮婭的手指卻似乎被刺了一般,猛地一縮。一刹那間,她碰觸到了介於光明和黑暗的夾縫裡的悲哀。黑眼的精神世界,沒有安全和快樂的夜晚,只有警惕和恐懼,一個風吹草動就讓她驚醒,從小到大,她竟然從來沒有睡過安穩覺。

  「哥哥,可不可以用這只棍子打我的頭?」

  「為什麼?」

  「我總是睡不好,我想要安穩地睡一次,一覺到天亮。拜託了,讓我昏一次吧。」

  「不行!」回答是嚴厲加上憤怒,「那警覺是你與生俱來的本能,是你優良血統的證明,我想要都沒有。睡死了就醒不過來了,會有人趁你睡熟要你的命。咬斷你的喉嚨,把你的腦袋摘下來啃得只剩骨頭!」

  「為什麼?誰會那麼做?」黑眼嚇哭了,回答就像釘子一樣紮在她幼小的心靈裡。

  「我!」冰冷的牙齒咬在一起,散發出雪亮的光,不是討人喜歡的光。

  米蕾妮婭用手捂著嘴,想哭卻發不出聲音來:「我到底看見了什麼?是詛咒的殘餘誘發了心靈的陰暗面嗎?好可憐!」

  黑眼有著稍尖、靈活的耳朵,有暗夜裡盈盈發綠的瞳孔,有狐狼族的一切優點,但是卻有一顆人類的心。白牙有人類的外貌,使用令人顫抖的魔法,卻被認為是低賤的狐狼,在部落裡飽受欺淩,就連狐狼的長老們也忽略了,他有一顆野獸的心,人面獸心。

  「痛苦嗎?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米蕾妮婭想伸手去撫摸黑眼的頭,黑眼的孤獨,黑眼的痛苦,當人與人相見的時候,行為也許並不需要太多理由。米蕾妮婭明白了,黑眼帶走美蓮並沒有什麼偉大的陰謀,她只是覺得羡慕,她想要瞭解……黑眼甜甜地睡著,在馬背上顛簸的那一天,竟然就是她生下來第一個安穩覺。她的嘴角向上翹,向上翹,一定有一個很不錯的夢在補償她早該嘗到的一切。

  「年特,」米蕾妮婭扯扯年特的袖子,「我們帶她回人類的世界,對吧?」

  「啊!是。」年特不知道為什麼米蕾妮婭為什麼突然關心起來,但是感覺上米蕾妮婭很贊成,他當然開心。不過,等黑眼醒來,不知道會怎麼樣,年特因為擔憂而心神不寧。尤其是當米蕾妮婭發現他曾經對黑眼做過的事——只要拉起黑眼的衣服看上一眼,末日就到了。

  年特乾巴巴地回答著,摸了摸米蕾妮婭抱在他腰上欺霜賽雪的手背,似乎需要確定一下狀況。

  「她沒有惡意的,從來都沒有。」米蕾妮婭肯定地說,「所以我們才能逃出來,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們當敵人,所以根本沒有人看著我們。不管你信不信,我相信她從來都沒有吃過人肉。」

  「嗯,我只見到她吃素……」年特一想起就在心裡罵個不停,「種什麼不好,種點兒興奮劑。」

  黑眼以前不知道喝完了蘑菇湯是什麼樣子,年特有點兒妒忌。那副鐵爪在腰上掛著,相互撞擊發出「叮叮」的脆響,年特啞然失笑,黑眼大概惟一沒帶鐵爪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那麼,真是慘,以往和黑眼一起興奮的人不知道多少人稀裡糊塗成了爪下之鬼。難怪黑眼獨自和他在一起,沒有跟著隊伍進狐狼森林集體發癲,要是她帶著鐵爪喊「向上爬」,自己的命根子不知道要變成幾節。不論如何,米蕾妮婭也想把她帶走的話就方便多了。

  他們不吃不喝,整日沿著黃綠地帶向西北逃逸。馬鞭發出「叭叭」的聲音,小姐們的頭髮散亂,裙子的下擺開叉,坐騎筋疲力盡地吐著粗氣,心情惡劣不止是沒有好氣而已。黃昏的時候,騎士還能趕路,但是小姐們已經到了極限。野蠻人指著山的輪廓無可奈何地撓頭,他們的馬匹也賴在原地要求青草。

  「沒辦法,我們在這裡過夜很可能會丟腦袋的,你真的不該把黑眼帶走。」西亞夫一直對此不甚滿意,在他想來,人類總是被情感牽絆著,尤其是男女之情,本該就像是一塊多餘的膏藥,用完了扔掉就好,人類卻總是喊疼。

  「你真的喜歡這種型?」西亞夫挑了一塊灌木叢作為休息地點,年特把黑眼從馬背上解下來的時候,他就這樣問,「有什麼好?稍微用力就很容易昏倒,不過倒是正好,幸虧她昏倒了……」

  西亞夫是在壓低聲音說話,很可惜聲浪還是太高,米蕾妮婭和美蓮都聽見了,本來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這時呼啦一下都站了起來,瞪著年特的眼睛。

  「慘,慘……」年特心虛,米蕾妮婭一把揭開黑眼的裙子看了看,美蓮一聲驚呼,米蕾妮婭立刻沖過去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年特不敢抬頭。

  「誤會啊……」年特哭喪著臉,米蕾妮婭當然不肯聽任何解釋,一把將黑眼抱過來:「離我遠點兒!也別碰她!」

  年特突然想起自己還留著幾個興奮蘑菇,連忙去掏,一面追在米蕾妮婭背後說著:「聽我解釋……」

  「啪」的一聲脆響,又是一記耳光,米蕾妮婭嘶啞地喊叫:「走開!別對我說她自己摔倒了!」

  年特瞪著眼睛和她對視了一秒鐘,一言不發扭頭離開。米蕾妮婭正在氣頭上,這兩天她的心緒大亂,美蓮已經是個意外,現在又被她發現這件事,最好還是暫時閉嘴。想起來,自己也很委屈,年特捂著臉,倒不是很疼,主要是自尊心受傷。自己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偏偏甩耳光的人是米蕾妮婭。

  西亞夫張著大嘴,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友好關係就破裂了,突然想到一個話題:「吃,吃,我們肚子餓的時候也是很容易發怒的……」

  美蓮遞給米蕾妮婭一塊手帕,竟然是以諾的名貴絲織品,這一下勾動米蕾妮婭的情緒,米蕾妮婭號啕大哭起來:「你怎麼這樣對我……我還以為你會全心全意待我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