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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槍(7)


  老人的身後有一隻長形的包袱,用雪白的綾子包裹著,八尺多的長度,超過了老人本已經驚人的七尺身高。姬野的眼睛盯在了老人的包裹上。

  「也是槍麼?」姬野指著老人背後的包袱。

  老人有些驚奇,「你怎麼會知道?」

  「如果我有你那麼高,那個長度是最適合的槍長,而且我覺得你說得很對,那你一定是一個用槍的武士,怎麼會不帶槍呢?」

  「看,」老人拉了拉身邊的小女孩,「下唐也有這樣聰明的小武士。」

  被稱作武士讓姬野很驚奇,小女孩的笑容讓姬野更驚奇,她笑的時候,那對寶石般的眼睛璀璨生輝,竟是深邃的玫瑰紅色,是姬野從沒有見過的。

  「孩子,我要見你的父親,」老人褪下了右手的一枚鐵指套,「給他看這個。」

  那是姬野第一次看見這個指套,那時候他不知所措地捏在掌心,覺得它冷得像冰,卻沒有想過有一天它會燃燒。

  5

  指套在姬謙正的掌心裡沁出微青的鐵光,只是一個很樸實的指套,卻像是塊火炭一樣燙著他的手。環的大小剛好可以把拇指套進去,還有些空隙,指肚的一面磨得如鏡,背面則是一個叼著星辰的鷹頭。姬謙正的手指觸摸到了指套內側細微的銘文。

  「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蒼溟,以極其遊。」

  不意自己此生還能見到這枚指環,相隔近百年之後,蒼溟之鷹的指套竟然找上了姬氏的家門。不祥的兒子,帶來了不祥的客人,姬謙正卻無力去憤怒,徹骨的寒意籠罩了他。

  終於還是逃不過這一日。

  「你出去,」姬謙正努力地定了定神對姬野道,「請客人在前廳中等候。」

  姬野離去,姬謙正呆坐了許久,轉進了後房。家傳的鐵匣依舊密封在牆壁中,滿是灰塵。打開來,一枚幾乎完全相同的鐵指套靜靜地躺在其中。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畏懼著這枚指套,他覺得它是活的,有生命,會思考。指套只是在沉睡,而且一定會蘇醒。

  他輕輕地撫摩著內側的銘文:

  「北辰之神,蒼青之君,廣兮長空,以翱以翔。」

  不知道多少年這兩枚指套不曾被擺在一處,青君之鷹和蒼溟之鷹的相逢,到底是種什麼不祥的預示呢?

  「鐵甲依然在!」姬謙正一步踏進前廳,略微顫抖著念出了這句話。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念這句話,那聲音似乎不是屬￿自己的。

  「依然在!」老人靜靜地看著他,低聲道。

  「野兒,你出去吧。」

  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羽然,你也出去玩一會。」

  姬野驚訝地看著父親手指間同樣閃爍著一枚鐵指套,而他方才交給父親的一枚被放置在父親手中的託盤上。而老人一雙眼睛如鷹一樣盯著父親拇指上的指套,如此的執著不舍。

  「我們出去玩吧。」一個清麗如鶯囀的聲音。

  他回過頭,對上那雙瑰麗深紅的眼睛。羽然伸出手來拉他,姬野卻忽然閃了一下。羽然愣了一下,看著對面那個不安的黑眼睛的孩子,像頭不安的小野獸一般轉著眼睛。

  許久,姬野把手心在自己的胸口上擦了一下,伸出去,羽然握住了。

  他們握了手,於是第一個人和第二個人就此相逢。霸業或者宿命,都由此開始。很多年以後羽然說起他們初次相逢時候姬野的窘迫,總是當作一個笑話來說。

  但是姬野並不笑,姬野說:「小時候,我以為我的手比別人的髒。」

  「為什麼呢?」

  「因為很少有人願意拉我的手,除了你。」

  前廳的門緊緊鎖了起來,孩子們不安卻又無所事事地候在外面。

  「從寧州來?」姬野破天荒地坐在院子裡的假山上和羽然說話,他很少會主動和別人說話。可是寧州太神秘了,令他很是嚮往。那裡是片蒼青色的古老森林,在密林的深處有羽族古老的神殿,朝陽下的少女振動背上的羽翼,如一片羽毛那樣騰入雲空。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甯州遠得好像人一生一世翻山越嶺都無法到達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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