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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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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道:"我聽說這集上有販賣婦孺的,一個小孩兒居然要一百金……" 紫顏放下茶盅,"好吧,我和你走一遭。"螢火低眉順眼,與紫顏步出旅舍。他望了先生的背影,心中便很安定,直覺紫顏和長生間有種奇異的縈系,如果先生找不到長生,就沒人再能找到他。 集上行人川流不息,縱然是紫顏那般人物,到了喧囂鬧市依然被繁蕪的顏色淹沒。螢火疾步跟緊紫顏,生怕一不小心連先生也走丟。紫顏逛集市的路數很奇特,每到一處,凝神想一想,然後步向下一處,似乎在等待神明指引。到了一家賣銅鏡的鋪子前,紫顏停下問了老闆兩句,複又向前,螢火亦步亦趨,忍不住道:"先生如何得知長生走過這裡?" 紫顏轉頭看他,"他今日穿的狐尾襖子上有沙金線,那種沙金產自郢水,粉末很容易掉。你仔細看,偶爾地上有金色的閃光,就是他走過的路。此外,他出門前拿了一隻空香囊,理應去買香料,剛才那老闆說,香市就在前面。" 螢火點頭應了,想了想又道:"可……他身上沒錢,買不了香料。" 紫顏步子一慢,"金子都在你這裡?" "是。他嫌金子太重,我給他,他不肯拿。" 紫顏又好氣又好笑,抱拳凝思,"這傢伙!"頓了頓問,"他戴了什麼值錢物事?" "腰上的寶鈿金玉帶值十兩金,左腕的墨玉鐲子加右指的白玉扳指,能折個七兩金。"螢火回想長生的裝束,猶疑地道,"這些先生賞他的物件,他平素捨不得戴,今日特意穿出來,必不會拿去換東西。" 紫顏搖頭,"出來久了,任誰心也會野。家裡這些金玉的玩意多了去,要真看見稀罕的,他一準換了去,還會到你我跟前顯擺。你瞧著好了。" 想到他要買的那張兩百步射程的檀木勁弓,螢火微感惆悵,他離開弓箭鋪時,已另有客人看中了那把弓,不知集上有沒有同樣做工的兵器。他略略出神,計算手中的余錢能夠他花銷多少,心思飛到了遠處。 在方河集這樣的地方,哪怕富可敵國,也藏不盡所有珍奇。人們只能挖空心思,將擁有的資財比較來去,投在最適當的物件上,帶了喜悅與滿足、遺憾和不舍,抱走心底最渴望的東西。物資的極大豐盛讓人們忘記了凡俗的愁苦。花光了兜裡的銀錢不打緊,在集裡走上片刻,用雙眼歆享這些爭奇鬥豔的寶物,整個人就如脫胎換骨,立即得到了天下般滿足。 紫顏看到了螢火的眼神。他不怪螢火,沒人能禁得住塵俗妖嬈誘惑,人皆有所貪、所喜,長生又會戀上什麼,以致忘了返回的路? 太陽打在帆布棚子上,紫顏走到轉角,仰頭看陽光的方向。問了一個熱情招呼客人的小販買賣人口的集子在何處,得知在西南,示意螢火同去。螢火想,竟會至最壞的地步麼。紫顏仿佛知道他的疑惑,答道:"若給人騙了去,最多擱那裡賣了,你我買得起。" 遠遠地瞧見大紅幡子嘩嘩地滾動。幾個穿金戴銀的女子露了肚皮,在高臺上蛇般扭動,勾繞的手指靈活如吐焰。底下圍攏層層的看客,叫好的,發呆的,怪笑的,有冒失鬼沖上臺,旁邊閃出兩個威武大漢,推手,劈啪一個跟鬥,跌得滿嘴是泥。再過去,一排容貌佼好的小姑娘,翠生生地紮了長辮,油亮地挽在頭上。她們咿啊亮嗓子,哼一段小曲唱兩句戲,就有人拉近了看,付錢走人。有的看臺零落倚了清瘦的幼女,細細的脖子怯怯伸著,窺視來往的人群。若湊近來的是衣著光鮮的商賈,就揚出笑惹人注意,言辭應對很是逢迎,無非想尋個好人家,有可靠的落腳地平安長大。也有金髮女子用黑紗蒙住臉孔,露出湖水般清澈的眼,渾身洋溢誘人的神秘。有豪客出錢讓她揭去面巾,那女子欲迎還拒,暗裡的搭檔就出來喊價,把除巾的價格飆到高處,許了重金才肯一現真顏。 螢火心神搖簇。走道兩邊盡是各色的檯子,鮮嫩、水靈、豐滿、野性的少女們,像恣意生長在塞外草原的花,張揚她們跳脫的生命。作為交易的貨品,她們或是認命,或是隱忍,或是不屈,雙眼射出執著的兩道光,叫人不可忽視她們的存在。螢火被這些女子的眼神吸引,她們迎上任何打量的目光,逕自看回去,想望進人心的深處。經過這番透視,對方是坦然的,眼神裡甚至飽含欣賞與溫柔,那麼被這樣的人買去,她知道是幸運的。反之,在銀錢落入主人手裡的刹那,她的眼底掠過一道精光,懷疑且警惕地盯緊買家的一舉一動。 螢火最終收住了眼,他不能再和她們對視,怕不小心凝入誰的心底,輕輕拉動了心弦,就要買下一個生命。畢竟這趟旅行,他沒有為紫顏帶出太多金子,他如是勸說自己,安然垂下眼簾,不再為那些女子操心。是的,他能保護的人已不多,照顧好身邊的人才是應該的,想到此處,丟失了長生的他自責不已。 紫顏忽然停下,"螢火,你幫我看看,那是長生嗎?" 先生的臉有點發白,螢火鮮少見他這樣,急忙朝他看的地方望去。果然,長生筆直地站在一個販人的攤位前,他出門穿的銀狐皮鑲金襖,套在對面一個單薄人影兒上。螢火唯恐長生出事,急速掠至跟前,將他和閒雜人等隔開。 "誰也不許動他!"螢火厲聲喝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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