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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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猸貉以新生的容貌在陽光下逡巡,不停地追了尾巴跑跳,想看清究竟是何物。異樣醇厚的香氣亦令它茫然若失,時不時嗅嗅足趾,沖陰陽質疑地狂叫。粗嘎的嗓音讓陰陽大為皺眉,頻頻鞭打訓斥,長生見了,忍不住趨上前說道:"我家少爺以落音丹易人音色,太師能否容他為猸貉想想法子?" 陰陽停了動作,冷笑道:"只是,除了腹鳴聲外,我們無人聽過真獍狖平日裡的叫聲。"長生一愣,結巴道:"那……那……我……太師想如何補救?"陰陽道:"毒啞它,或者,你家先生有藥只管拿來,不必囉嗦。"長生拔腿就跑,急急地叫道:"太師且慢,我這就去求藥來!" 陰陽望了他的背影,再看腳下驚疑亂轉的猸貉,歎了一口氣。還有五日,他勉強能讓猸貉習慣如今的身體,可是,獍狖又會習慣這個假同類麼? 猸貉啞了,所用的藥名"骨笛",如橫亙在喉間的魚刺,一月出不了聲。慢慢地,像硬骨脆了、碎了,始能恢復本來音色。只是猸貉不知道,它懷了巨大的恐懼,猜不透為何短短幾日,面目全非。 抵不過皮鞭與誘惑,猸貉屈服、忍受,失魂落魄地接受陰陽的訓練,規矩地按他每個手勢與聲調指引,坐臥起行,像一具行屍走肉。它的眼亦被紫顏易容成了淺褐色,人人都看出它眼神裡的不開心,但每個人更關切那只將被捕獲的獍狖,因為它更昂貴、更美麗。 長生這時懂得可憐猸貉,先前他憐惜獍狖會死,而如今,覺得猸貉更是生不如死,不會再有同類愛它陪伴它,它的存在,不久後就會是一個奇異的笑話。 當獍狖死後,猸貉何去何從?它會是個永遠的怪物,拿什麼來容放自身? 紫顏沒有長生的傷春悲秋,每日在陰陽訓練猸貉時,他就在旁觀看,時時提點兩句。陰陽起先有幾分惱怒,後來聽他說得有理,也只能悻悻應了。約莫五六日後,猸貉逐漸習慣了香氣環繞的新皮囊,心情不再異常煩躁。 那時,看它不記得自己的原形,長生有點悲哀。想,若換了人,是否也如此容易忘本?輕易就拋卻從前。歎息完了,心下不免為猸貉解釋,畢竟它又能如何?苦苦地抵抗,不如逆來順受,有更簡單的快樂。 而後,勾引的時刻到來。 山依舊是山,長生眼中,出發前卻添了詭異的姿色,林木越髮油青蔥翠。亮色中,深褐的樹皮上有一隻只眼睛般的傷痕,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凝視天地神奇。 一行人舍了馬匹,步行走了一枝香的工夫,山回路轉,突然流下一道飛瀑。水勢不大,細細長長,如青絲瀉下,漂白成人間顏色。走到跟前,才聽到嘩嘩的水聲,一下,一下,連綿不絕,與飛花般的水滴一同奔赴而來。 猸貉從陰陽的掌下抬頭,望了歡快的流瀑,雙目終有一抹鮮活。 一路逆風走來,眾人無聲地藏身在陰陽特製的隱秘埋伏中,據說獍狖尚在一裡之外。陰陽鬆開韁繩,容猸貉自由,而它,這些天最記得的就是獍狖的氣味。 猸貉笨拙地走了兩步,回頭張望,習慣了束縛,它不知道為什麼會被陰陽拋棄。等待了片刻,它沒有聽到陰陽的動靜,忽然想通了似的拔腿就跑。它幾乎不假思索地往前方沖去,順了那些樹木上香氣的指引,決然地沖向獍狖的巢穴。 直到猸貉消失了影子,千姿斜睨了陰陽一眼,徐徐吐出幾字:"幾時能回?"陰陽沉吟片刻:"快則半時辰,慢則一日。"千姿遂不答話。長生憋住一顆心,滿懷期待地注目林木深處,盼望猸貉和獍狖永不要出現。 這一等就從白日等到了天黑。黃昏時大片彩雲熱烈地燒著,映紅了每個人的臉。紫顏、側側、螢火、千姿、景範、陰陽、輕歌,一個個看去似有心事,眼中光影浮泛。長生只求天早早黑透,他們困了乏了,再找不到那些精靈們的蹤跡。 可惜世間事難如人願。千姿毫無倦意,躲了一天,長生想死的心都有,他卻神采奕奕,如等待遠行的戀人歸來。景範與陰陽不時地伏地聽聲,細聲地向千姿稟告什麼,他的眼就愈加像擦亮的火石,要在山林裡放一把火。 終於,切切碎碎的足音傳來,獍狖香氣更沿了風的軌跡,優雅飄至。眾人屏息聚目,目睹兩隻獍狖一前一後玩耍了跑來。漆漆夜色中辨不清誰是誰,像映照了鏡子,它們有說不出的歡喜。見了這個場面,每個人俱是欣慰異常,唯有長生的臉,倏地僵在了風裡。 它們什麼也不知道,於是盡情歆享這刻的歡愉。一向警覺的獍狖竟會如此大意,驍馬幫的人都喜出望外。而長生察覺到他們欲飛的心,恨不能驀地跳出來,將獍狖嚇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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