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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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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顏道:"你沒聞到麼?箱子裡有赤旃檀和熏陸香,加上獍狖自身的香氣,什麼污穢都去了。"見長生的臉騰地羞紅,便道:"還有四樣不同,你再說。" 長生之前說到七處不同,尚有些沾沾自喜,此刻斂了誇虛,正容答道:"氣味是兩者最大不同,尤其是獍狖,尾部極香,而猸貉之味腥且雜,這會兒隔了籠子,也聞不出究竟出於何處。" 紫顏用足點地,像是點頭贊許,笑道:"好,有一說一。還有呢?" 長生道:"獍狖尾長,猸貉尾短。獍狖略瘦,猸貉偏肥。最後一處不同嘛……"他停了停,心想明明數出七種,一時竟想不起,連忙把獍狖又捧在手裡翻看了一回。立在紫顏身旁的側側瞥見他的窘樣,忍不住綻出笑容,紫顏斜了身子倚向她,輕聲道:"你說,他這回算是有長進了吧?" 側側道:"這是你教導有方。"紫顏輕笑搖頭,見長生數著指頭念叨的樣子,不覺想起當初那不願易容的執拗小子。 潛移默化,這悄然的變易就是難以察覺的易容,將長生心裡的執念慢慢化去。數數過去的一年半載,不知學盡一身功夫,又須得幾日?紫顏攤開手掌,流麗的目光忽然飛掠過一絲淡淡的憂愁。側側留意他的怔忡,剛想來看,他倏地收起了掌,望了長生微笑。 是的,掌中這一截斷紋,他不要給任何人看見。 那是他自己也破解不了的撲朔運數,掐算時日,他期冀在那之前長生已經學成。 拜在沉香子門下時,紫顏曾替自己蔔過一卦。習坎,重險絞纏,險象環生。他這一生如急流千里,縱身躍向懸岩邃壑,粉身碎骨,卻又能拾起一身瓊玉,再赴絕險。天大困厄不過如春雨瀝瀝,他於是學會了笑看,把微濕的衣衫抖一抖,若無其事地當新衣穿。時日久了,煉就一顆不動的心,唯有泰山崩而心不驚,尚有機會看到煙消雲散後的風景。 "少爺,我知道最後一樣不同是什麼啦!" 紫顏拉回了遐思,見長生興奮地指了獍狖,眼睛裡閃出清慧的光芒,猛地勾起了一些前塵往事。他輕側了頭,想到學藝時也這樣對了師父說話。側側的目光就在此刻射來,紫顏沒有回應,他的心卻很是看了看過往。燦若圖繡的當時,一幕幕印在光陰的縫隙裡,不曾風化。 "少爺,你看它們的眼眶,獍狖突起,眼睛小而溜圓。猸貉則眼眶凹陷,雙眼大而有神。"長生說著,壓下心中慌亂扒開獍狖的眼皮,語氣更為堅定,"獍狖眼珠淺褐,猸貉則深了一分,想來獍狖若是活著,絕不會把猸貉當成一家人。" 說完,長生兀自呆住,怎會冒出末了的一句話。紫顏笑道:"不怕,這回的生意千難萬難,才顯得出易容的手段。你說完,該輪到螢火,聽聽他知道些什麼。" 一山連了一山。他們比肩而立,他卻永望不清那一山的高度。長生眼看螢火從人影裡現出身來,人並不站在燈火下,依舊避在暗處,一身油綠紗羅褶子遂幻成了軟舊的鬱藍色。這時驍馬幫眾大多回屋歇息去了,剩了先前的三個獵手虛心聽他們說話,螢火尚未開言,屋子裡已是一片靜默,連猸貉也沒了動靜,像是對手有什麼秘密要被揭曉。 螢火一如既往,肅靜的面容仿佛牢籠,鎖住心頭任何情緒。他恭敬向紫顏施了一禮,不緊不慢地述說他探知的消息。長生聽得他說,獍狖多謀,十窟九空,鮮少結伴而行。皮色豔麗卻易變,遇敵時常與周遭同色,如一面惑人的鏡。冬夏毛色變化不一,以夏季交配時為上,腹部柔白滑嫩,宛如初生嬰兒面皮。更兼四肢靈巧,長於破壞陷阱,消滅行蹤,往往隱匿于獵手附近而不為所察。眼力與嗅覺皆佳,一裡外的動靜也能驚得它東奔西走,瞬息不見。夜深人靜之時出來覓食,但尋牽衣草、禾香葉、赤松藤,取其草木甘香,暗結體內清華。 長生望了膝前的獍狖,它如此小心,為什麼會躺在這裡?是怎樣的一次不經意,斷送了匆匆一生? 螢火又道,獍狖雖膽小,唯獨夏季求偶時稍顯粗心,不但在樹幹蹭上香氣,更常常腹鳴終夜,以尋找知音。公子千姿會在此時外出,正是想斷定獍狖巢穴,一舉成擒。加上熟知獍狖脾性的太師陰陽,黑夜如白晝,想來不久就能派出猸貉去誘捕。 長生聽出螢火語氣裡的不以為然。公子千姿傾力而出,捕一隻可憐的小獸,為的僅是求取皮毛獻媚主顧。再出色的人物,再花俏的心思,販賣給了銀錢和權勢,到底逃不過一個俗字。 紫顏的話打斷了長生的胡思亂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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