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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午兒輕輕打開銀瓶的塞子,香露的氣息如同夜來香的花朵,次第開放。南風略有些驚訝:「是波斯香精,你是如何得到的?」

  「是韓壽,他去找公主,也不知他用什麼法子說服了公主。他還說他想做駙馬爺。」午兒的聲音聽起來更悶了,好似著涼塞住了鼻子。

  南風了然於胸地微笑:「你不想讓他做駙馬?」

  午兒認真地點頭:「我想讓韓壽永遠陪在我的身邊。」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就是討厭他身邊有別的女人。」

  南風輕輕歎了口氣:「午兒,你對韓壽動了情?」

  午兒遲疑不定,「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我本來以為做太子妃會很高興,但想到就要離開韓壽,也不知怎麼就高興不起來了。再聽到韓壽說要做駙馬,就更加不高興了。那就是情嗎?」

  「午兒,你後悔了?」南風小心翼翼地問。

  午兒用一隻沒有拿著銀瓶的手支著面頰:「我後悔了,我不想嫁給傻瓜太子了。可是婚事已經定下來,連婚期也近在眉睫,就算我後悔了又能怎麼樣?我還是得嫁給那個傻瓜太子。」她似乎覺得說了兩次還不解氣,又惡狠狠地重複了幾遍:「傻瓜太子!傻瓜太子!傻瓜太子!」

  南風莞爾一笑,午兒是她唯一的妹妹,全家人疼惜她如珠似寶。但到了這個時候,又怎麼可以再悔婚?那可是皇上親點的婚事。

  姐妹兩人默然相對,只覺得一疇莫展。南風見午兒微微蹙著一雙秀眉,為愛而困苦的愁容在她尚顯童稚的臉上看起來頗為滑稽。

  午兒才不過十二歲,這麼早就嘗到了人生的無奈嗎?南風心裡便不忍起來,以午兒的個性,進了宮,也未必會有好的下場。

  她躊躇不定,皇上的旨意只說以賈家女為太子妃,並非指明是賈午或者是賈南風,雖然大家心照不宣,知道皇上深惡賈南風,這個賈家女必然是賈午,但到底也是含糊不清。

  她知道,若是想讓午兒幸福,這是唯一的方法,可是那樣的話,她便要放棄自己的幸福,離開那個淡漠得有些像是清水的張華。其實是不是幸福都尚未可知,若是賈家成了皇親國戚,她與張華之間的距離就更加遙遠了。門第之間的距離,似乎近如咫尺,偏又遠如天涯。

  姐妹兩人都感覺到心亂如麻的無奈,該如何是好呢?

  南風輕輕握住賈午的手:「不用怕,也許還會有別的方法。」

  賈午只當南風是在安慰她,一笑置之,也不放在心上。但一想到韓壽,便又傷心起來,只覺愁腸百結,想到曾經讀過的情詩,以前不能明瞭個中滋味,總覺得那些詩太誇張和不切實際了。現在自己陷身在其中,才知道,原來情之為物,真能使人黯然魂銷。

  南風畢竟還是不能下定決心,不做太子妃也是自己爭取來的,本以為經她一鬧,皇上對賈家女兒厭惡已極,太子妃一位必然會落到衛紅袖的手中,想不到母親卻是如此不甘心,居然能使盡手段,將已經失去的太子妃之位又搶奪了回來。

  如今似是進入了兩難的境地,何去何從,已經超出了她能夠控制的範圍。

  次日,南風與張華在會賢雅敘的花園中相見,張華覺得南風的神色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同,只覺得她淡然得出乎意料,似乎有些陌生了。

  南風拿著一隻小小鐵鏟,正在花園中挖地,以前從未見過她做這種粗重的工作,鐵鏟被她纖纖巧巧的玉手握著,也覺得有點突兀。

  張華便問:「這是在做什麼?」

  南風攤開手掌,手中握著一顆小小的紅豆,「這是南人帶來的相思豆,聽說只有在南方炎熱的氣候之下才能成長,在洛陽是無法存活的,可是我不信,想要種下來試試。」

  張華笑笑,「植物的生長都要因地勢而宜,南方的植物在北方是不能種活的。」

  南風沉吟著道:「或者皇天不負有心人,若是努力去做,也許會成功?」

  張華卻搖頭:「人活在世上,不可太倔強,要順應天命,逆天而行,不會得到好的結果。」

  南風深深地看著張華:「你認為人必須順天知命嗎?」

  張華雖覺得南風神色有異,卻也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是曠達之士,從不會刻意急進,或者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他只覺得如同南風這樣美麗聰慧的女子,也必然是曠達的,他又如何知道女子的心意,糾糾纏纏,剪不斷,理還亂?他道:「連聖人都是如此,何況你我只是普通人。」

  南風笑笑,「那麼門第相當,也是順天知命的一種吧?」

  張華怔怔,心裡便有些不祥的預感,他是多麼玲瓏剔透之人,南風話一說出口,他便知與婚嫁之事相關。他並非不愛南風,但他也知道太尉的女兒,不是他這樣出身貧賤的人能夠配得起的。就算南風不顧一切要與他成親,他自己卻未必會接納南風。

  他並非是一個怯懦無用之人,他的勇氣是世人所不能見的,在幽州之時,與敵人相對,他直面生死,仍然談笑自若。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他雖然是個書生,卻也運籌帷幄,大敗強敵鮮卑,以至遠夷賓服,四境無虞。他手下的大將都稱讚說:「張先生文章寫得好,想不到用兵也這樣出神入化,象這般文武全才的人,百年也遇不到一個。」

  或者正是因為聰明和曠達,他並不喜歡賈充,此人依仗著是朝中的肱股大臣,雖然不至於為非作歹,不過也經常仗勢欺人。如同剷除異己,安插親信這樣的事情,可以說是家常便飯,經常會做的。他被調回京師便是賈太尉的權勢又一次勝利的體現。

  雖然說他的家世未必配得上南風,但如果南風堅持,他也相信賈充最後還是會順從南風。但他卻淡然到不想爭取,不想與太尉扯上關係。

  或者是愛惜羽毛,或者是因為自幼習了黃老之術,生性過於淡薄,或者只是名士的輕狂性情,當南風問他這句話時,他雖然知道南風的用意,卻仍然只是平淡地回答:「當今之士,人人視門風如命,門第相當,不僅是順天而且是應世,有何不對?」

  南風默然,原來他到底也不能免俗。

  她仍然將手中的紅豆種入土中,「也許有朝一日,南國的紅豆會在洛陽開花結果,也未可知。」

  她想她到底是與張華無緣的,若是他的回答稍微有些不同,也許她便會下定決心,就算午兒傷心,也不會再去管那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但張華的答案卻是這樣的。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知道世間之事,並非勉強就可以如願,如果不能如願,何不母儀天下?以她的聰明,就算不及呂後,也必然會是清史留名的皇后。

  後世之人必然會知道有一個賈南風,知道在她的輔助之下,連白癡太子也可以當上皇帝,並穩坐皇位。

  迎親的轎子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午兒卻仍然未換上新衣,手中緊緊地捏著那只銀瓶,淚眼汪汪。

  她哭得太久,連胭脂都不能留在臉上,郭槐又氣又急,卻又無法可施。

  南風輕輕推開房門,見到午兒伏在桌上,而母親則在旁邊喋喋不停。她看見母親臉上強壓的怒火,知道母親已經到了暴發的邊緣。

  她含笑拿過新衣,披在自己的身上,她雖然比午兒高了一些,但因為賈家女孩身材比較瘦弱,因而郭槐刻意將新衣倀得大了一點。新衣穿在南風的身上,剛好合適,南風心裡一動,難道說世上的一切都自有天意?

  母親將新衣倀大一點,不過是為了掩飾午兒太過瘦小的事實,想不到卻為南風做了嫁衣裳。

  郭槐吃驚地看著南風:「你做什麼?」

  南風笑笑:「把午兒嫁給韓壽吧!她心裡喜歡的人是韓壽。」

  郭槐長歎,頹然坐在椅上:「是我太嬌慣你們兩姐妹了嗎?為什麼你們沒有一個聽話的?」

  南風道:「讓我頂替午兒進宮吧!這件事情本來就是由我惹起來的,現在還是由我來解決吧!」

  郭槐沉吟道:「可是皇上選的太子妃卻是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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