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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拓跋嗣道:「那我就會一直追著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

  無雙心裡一酸,心道,他如此用心良苦,也許成為他的妻子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她道:「放心吧!我不會半途逃跑,既然答應了做你的妻子,再怎麼樣也不會食言。」

  她這句話剛說出口,忽然想到拓跋紹,在他死前,曾經要求無雙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嫁給拓跋嗣,如今她居然答應了拓跋嗣的婚事。若是讓拓跋紹知道,他又會如何?

  拓跋嗣喜得抱著她轉了一個圈,「真會有這樣一天,我太高興了,我真是太高興了。」

  他似也改變了許多,比以前開朗多了,若是在以前,他就算再怎麼高興,也不會說出口。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大批車騎從皇城方向而來,想必是秦帝姚興也已經知道魏帝親自駕臨,迎接無雙的事情。

  拓跋嗣歎了口氣:「看來我們又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了。」

  無雙笑笑:「來日方長。」她看著拓跋嗣向著姚興走去,卻又忍不住覺得黯然,這樣一個夫婿,任誰都會覺得心滿意足了吧!

  她抬起頭,天氣已經轉暖,長安的枝頭都泛上了新綠,一行大雁向著北方飛去。她忽然想到,初見拓跋嗣的時候,正是北雁南飛,不過是一個冬天的時間,卻像是過了一生一世。

  拓跋嗣不能在長安滯留太久,雖然姚興不舍,但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而且這個女兒流落江湖半年多,能夠回來,已經是撿回來的了。本來怕名聲壞了,只能隨便在朝中擇一個大臣的兒子嫁了。想不到魏帝卻情有獨鍾,而且親自來迎。

  無雙的面子掙得十足,與異母的兄弟姐妹見面時,皆是帶醋含酸,只道無雙公主就是比別人更有福氣。

  于歸之日,姚秦國中皆是歡天喜地,長安舉城來送。北方的魏國本來是姚秦的心腹大患,現在也化干戈為玉帛了。

  無雙看見兄弟姐妹們各懷鬼胎的虛假笑容,雖然面子上在說恭賀的話,私底下,只怕已經把無雙詛咒了幾百次。

  只有父皇和長兄是真地覺得悲哀,兩人一直拉著無雙的手叮囑,忍不住淚流滿面。

  父皇她是不擔心的,只是長兄生性仁和,就算是當了皇帝,也讓人放心不下。她忽然看見小小的姚佛念躲在送親的隊伍之中,一張小臉上俱是冷漠的神情。

  她便悄聲對姚泓道:「皇兄,佛念這個孩子與眾不同,以後有什麼事情多聽從他的意見。」

  姚泓道:「這孩子確實與別的孩子不一樣,但我卻嫌他太過漠然,平日裡,連向我請安都可免則免。」

  無雙道:「我看這個孩子是人中之龍,以後皇兄登上大寶,可以他為嗣。」

  姚泓臉上現出疑惑的神情,他不知為何無雙會如此看重佛念,在他看來,這個孩子冷漠得讓他手足無措,他甚至不能知道這個孩子的喜怒哀樂。

  無雙上了五彩馬車,車後跟著苻宇,他將會做為無雙的親隨留在魏國。他本是前秦皇帝苻堅的後人,算起來,姚萇竊國代之,應該是苻家的敵人。但他自小在宮中長大,眼裡心裡便只有這個公主。家族的一切都已經離他而去,對於他來說,這個世界上唯有無雙是最重要的。

  他也從未曾幻想過,能夠與公主結成連理。在他的心裡,無雙如同一個仙子一般,只能遠遠地仰視,他從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但如今,無雙終於要成為魏國的皇后,他還是感覺到心裡的悲哀。隱隱閃過一絲念頭,以後公主就不再是屬￿他一個人的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他大吃一驚,公主從來就不是屬￿他的。

  但公主的生命中會有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必將比他重要,這種想法使他黯然神傷。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除了皇上和太子,公主只有跟他是最親近的。

  可是這一次公主歸來後,她就改變了。她總是若有所思,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的天空,她的神思似已游離到一個不知名的所處。這使他驚慌,因為他感覺到公主已經離他遠去,如同是一片飄飛在白雲之間的飛花,任他如何努力伸手去抓,也沒有辦法抓住。

  他所騎的馬便是公主帶回的那匹汗血寶馬。這馬本是不讓他靠近的,公主拉著馬兒私語了很久,他想公主是可以與這馬交談的。他分明看見那馬看著他時,眼中露出的不屑。

  但馬兒終於還是勉強讓他騎了。這雖然只是一件小事,卻也讓他欣喜萬分。公主連這樣的一匹好馬都願意讓他來騎,顯然還是待他與別人不同的。

  因為馬車行得慢,而且公主也不能像是男人一樣日夜兼程的趕路,他們這一行人便走得很慢。所到之處,各州縣都已經風聞消息,有許多官員便在城外迎接。

  這樣折騰了幾日,才走到姚秦的邊境,馬上便要進入魏國境內。

  此地已經是在陰山之中,山勢頗為險峻,路是在半山腰上生生地開出來的。一邊是高聳的峭壁,另一邊就是懸崖。車騎行得很是小心,不敢有一絲怠慢。

  苻宇看著周圍的地形,心裡有些不安,若是有人想對魏帝或者公主不利,在此地動手是最合適的。

  他心裡才一動這念頭,忽聽有人驚呼道:「箭!」

  他抬起頭,只見從峭壁之下如同流蝗一般,射下許多箭來。他大驚,連忙抽劍在手,飛身掠到公主的車頂,將劍舞成一個光環,以免箭射入車內誤傷公主。

  耳邊聽見許多侍衛「唉喲,唉喲」的慘叫,有些人被箭射中,便滾到懸崖下去了。

  峭壁上也不知埋伏了多少人,箭射了一輪,剛停了一下,又是一輪緊射下來。身邊的侍衛越來越少,他們站在下面,只有挨打的份,根本全無還手之力。

  苻宇心裡暗暗著急,若是崖上的人不停地射箭,他必然無法支持,只怕公主會有閃失。

  忽見車簾輕輕一動,似乎無雙正在裡面掀起車簾。他大驚,叫道:「公主不要出來。」想要擋在車門之前,卻又苦於無法脫身。

  忽見人影一閃,一個人飛身掠到車前,擊落車門前的箭矢,那人居然是拓跋嗣。

  苻宇一怔,心道原來魏帝的身手這麼好。

  無雙已經掀開車簾,她也不怕,向著崖上望去,道:「馬車不要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

  忽見一聲馬嘶,那匹汗血寶馬奔到車旁,它身上已經中了數箭,滿身浴血,但卻仍然如同飛龍一般驕健。

  拓跋嗣抱起無雙,飛身上了汗血寶馬,伸手拉向苻宇道:「快上馬。」

  苻宇大聲叫道:「一匹馬坐不了三個人,你和公主先走。」

  拓跋嗣皺眉道:「叫你上馬就上馬。」他拉起苻宇的手,生生地將他拉上馬背。

  馬兒長嘶了一聲,雖然身上負了三個人,卻如同一支離弦之箭般飛奔而去。三人一路沿著山路飛奔,只聽崖上傳來呼喝之聲,似乎崖上的人發現三人逃跑,正在追趕。

  那馬兒一口氣跑出了幾十裡,忽然兩腿一軟倒在地上。

  三人從馬上滾落下來,無雙連忙跑到馬兒身前,見汗血寶馬躺在地上,雖然猶自睜著眼睛看她,鼻子呼哧哧地喘著粗氣,但顯然已經活不成了。

  無雙心裡一酸,這馬兒自從離開燕國後便一直跟著她,連她最孤獨的時候都不曾離她而去,如今卻真地要離開她了。

  那馬兒望著她,眼中居然流出幾滴眼淚。

  無雙低聲道:「對不起,連累了你。你好好地去吧!我一定會為你超度,讓你來生不必再供人驅策,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

  馬兒也不知聽懂沒有,眼中的淚水不斷地流出來。

  無雙跪在地上,只覺心裡悲傷,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使人再留戀。

  拓跋嗣拉起她道:「快走吧,他們追著血跡就可以找到這裡來。」

  無雙點了點頭,卻仍然一步一回頭,那馬兒仍然睜著雙眼緊盯著他們的身影,似乎不甘心就這樣被拋棄。

  無雙走出幾步,忽然停住腳步道:「還是殺了馬兒吧!若是讓他們發現了它,只怕會虐待它。」

  拓跋嗣皺眉道:「只是一匹馬,怎麼會有人虐待它?」

  無雙搖了搖頭道,「就算他們不虐待它,讓它在這裡等死,受盡痛苦,也不如現在就殺了它好。」她抽出靴子裡藏著的一把刀,向著馬兒走過去。

  那馬兒似乎知道她要做些什麼,眼中露出祈憐之色。

  無雙手幾乎軟了,但她咬了咬牙道:「你是活不成了,我殺了你也是為了不讓你再受苦楚,若你想恨我,便恨吧!」

  我的生命到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團亂麻。我幾世的愛恨糾纏在一起,如同繭外的絲線,而我便是這吐絲的蠶,做了一個繭,將自己牢牢地囚禁在裡面。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太晚,我被緊縛於其中,無法脫身。

  周遭是千篇一律的黑暗,窄小的空間讓我艱於呼吸。那些曾經熱愛痛恨過的人們,他們都與我擦身而去,他們蒼白的面容如同是斷了線的風箏,若隱若現地飄浮於雲際,讓我再也無法觸及。

  我不再怕別人恨我,也不再在乎別人的愛,這世上的一切不過是癡人說夢,緣起緣滅罷了。

  無雙揚起手,刀是宮中的巧匠精心而制,削鐵如泥,一刀下去,幾乎沒有任何痛苦,便結束了生命。

  人的生命是生命,馬的生命也一樣是生命。

  一個佛門中人,是不該殺生的。然而無雙卻知道,有的時候,殺並非是殘忍,而是一種仁慈。

  若是因為殺而造下積業,她願意背負著積業輪回。若是世上的罪業都可以集於一身,她亦願意背負著眾生的罪業,永世掙扎在六道之中。

  馬兒到死都大睜著雙眼。無雙想,在它的眼中,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想必它到死的時候,也仍然覺得疑惑,不能明瞭吧!

  第十二卷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第六節

  前面便是一片茂密的叢林,三人退入叢林之中。只要能夠走出陰山,到了人多的地方,追兵就一定會退去。

  那些人也不知是什麼來頭,既然在此伏擊魏帝和無雙,想必是早已經知道他們的行程,想要一舉之間就殺了魏國的皇帝和姚秦的公主。如此一來,本來就要化干戈為玉帛的兩國,必然又會掀起戰亂。

  無雙想到這種可能性,只覺得現在自己和拓跋嗣的生命之重要,更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她想到的,拓跋嗣也想到了。他心念電轉,刺殺之人,身份難明。可能是出於魏、秦兩國居心叵測之人,也可能是來自別國。

  若是魏、秦兩國結盟,對於其他國家的威脅也會大增。

  他忽然發現苻宇越走越慢,回頭問道:「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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