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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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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一節 雪就要落下了。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 啖鬼在長安市肆中的小酒館飲酒。他是一個落拓的少年,卻生得眉清目秀,讓人一見之下便會生出許多好感來。 他身著的粗布衣服已經被磨破了少許,顯出裡面尚算潔淨的白色襯衣。他長著一頭漆黑的長髮,眼睛也顯得比一般的人黑得多,不過因為他總是沉醉的原因,他的眼睛一直是半開半閉,很少有人能夠真地看清他的雙眸。 這是一家很小的酒館,來往的客人也都是一些販夫走足。他們一進來便大聲呼喝著叫老闆上來一壇烈酒,幾盤最便宜的小菜,幾個粗面的饃饃,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吃菜,似乎無論什麼落到口中,滋味都是絕佳的。這樣吃喝一通,頭上流出大汗,便心滿意足地結帳離開了。 這裡絕不會有士子官宦光顧,相形之下,啖鬼就顯得文弱秀氣,倒像是個讀書人。 然而他也經常無錢付帳,有時喝完酒後,全身摸遍,也找不出一二個青錢。 老闆是一個年愈花甲的老者,膝下只有一個乖巧的小女兒。每當啖鬼無錢付帳的時候,他總是會歎息著說:「年輕人從不為生機打算,將來會後悔的。」 他便笑著說:「福伯,我替你洗碗付帳吧!」 福伯搖頭道:「算了,這次就記在帳上,下次一定不能再拖欠了。」 那乖巧美麗的小喜兒便會躲在父親身後悄悄地做鬼臉。 有時喝得酩酊大醉,福伯便會將他扶至後面的客房,而小喜兒就會來服侍他。 他不是一個坐懷不亂的青年,甚至可以說是稟性風流的,那時也不是禮教極嚴厲的宋朝。而小喜兒一直喜歡這個年青人,年青的男女在一起,又四下無人時,便難免會發生一些事情。 然而雙方都是在你情我願的心情下進行的,於啖鬼,只不過是他處處留情的又一次故事,而小喜兒,也從未曾妄想能夠與啖鬼白頭偕老,她覺得啖鬼並不是他們一類的人,能夠相遇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種福分。 因為她知道他的一個秘密,只要當兩人魚水相悅時,他的指甲就會變成奇異的黑色,這個秘密只有她知道,她有時會悄悄地想,啖鬼也許是個妖怪吧! 啖鬼住在城中的道觀中,他不事生產,只是偶然會替人捉鬼除妖掙一些錢來花用。但他總是用得太快,還沒接到下一單生意前,就已經又變得一貧如洗。然而他捉鬼的技術卻很高超,只要可以請到他,就必然會家宅安寧。 這一日,啖鬼如常地坐在小酒館中,他面前的酒杯是已經泛黃的了,杯沿上還殘留著一些來歷不明的污垢。客人們都穿上了過冬的衣服,頭上也都戴上了毛氊帽。 啖鬼仍然穿著那一身粗布的衣服,寒暑對他並無影響,無論冬夏,他都永遠是同樣的裝束。 小酒館門前掛著毛氈簾子,只要有客人進出,就會從簾子的縫隙裡帶入一股寒意。 啖鬼對於外面的世界全不在意,他已經喝了幾壺酒了,有些微薰。 毛氈簾子又被掀開了,但這一次進來的人卻有些不同。兩個身著雪白錦裘的少年人走了進來。這兩人長得極是秀美,身上的衣服也纖塵不沾,一看便知是出自大貴之家。這樣的人,本不該出現在這裡。所有的酒客都直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個人,只有啖鬼依然故我,似乎只對眼前的這個髒兮兮的酒杯感興趣。 兩個少年手中還提著一卷紅地毯,一進來,便旁若無人地在地上鋪起地毯,地毯從門口直鋪到啖鬼面前,啖鬼卻連看都未曾看上一眼,仿佛無論別人做些什麼,都與他無關。 那少年鋪好地毯,便恭恭敬敬地站在門旁,門簾掀起,又進來兩個全身白衣的少女。少女長得極美,手中提了兩個藍子,藍中放的都是一些乾枯了的香花。少女將花灑在紅地毯上,一時之間,整個小酒館中忽然就象變成了春天一般,花香撲鼻。 福伯與小喜兒躲在櫃檯後面不敢出聲,大家都是明眼的人,一看這排場,就知道來的人必不是普通人。只怕是什麼王公貴族,將軍宰相之類的。 花灑好了,又進來一個白衣少年,手中拿著一隻金漆的椅子,走到啖鬼的對面,將那只肮髒的長條板凳搬開,將金漆椅子放好。 複又進來兩個少年,手中搬著一個金漆紫檀木的桌子,他們走到啖鬼面前,前面的少年,便將桌上的酒壺和酒杯拿了起來,另兩個少年,將啖鬼面前的破桌子抬起來,放在旁邊,將紫檀木桌子放好。少年複將酒壺和酒杯放回到啖鬼面前。 到了此時,啖鬼也未曾抬頭看一眼。 一切佈置妥當,酒館的破簾子被高高地挑了起來,冷風一下子便沖了進來,許多客人都不由地打了個冷戰。但此時,卻沒人敢說一句話,又不想離開,都想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有這麼大的排場。 只見四匹雪白的大宛寶馬拉著一輛紫檀木的馬車走了過來,車簾上用金線繡著牡丹,讓人一見就知道來人的身份不同一般。 馬車停在小酒館門前,車簾輕輕掀了起來,從車內伸出一隻腳,那腳上著一隻繡著荷花的絲履,無論是絲履或者是繡的荷花,都是上上之選。店中雖然都是老粗,看不出質地好壞,卻也都不由地在心裡喝了一聲彩。便伸直了脖子,想看一看,這腳的主人是誰。 那腳踩在車轅上,腳的主人也終於現身出來,卻原來不過是一個青衣的丫環。 雖然只是一個丫環,卻已經生得眉目如畫,雍容華貴,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沒有這氣派。 那丫環站在地上,放了一個繡凳在車前,才道:「夫人請出來吧!」 原來是個夫人,眾人便都失去了些興趣。 車窗又被掀了起來,這回才總算走出一個身著紫貂皮大襖的中年婦人。那婦人雖然年紀大了,卻仍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她一腳踏在地毯上,抬頭看了一下小酒館,臉上現出些許不悅之色。 「怎麼是在這種地方?」 青衣丫環忙道:「早就請夫人不要自己來了,這種市井的地方,哪裡會有什麼好的。還不如叫人宣了進去得好。」 那夫人便道:「府中豈是尋常人能進去的?我總是要親自來看看那人,若真使的,才敢讓主子們知道。否則,你我都擔不了這個責任。」 青衣丫環連忙低聲稱是。 眾人心道:這麼大的排場,卻原來這夫人也不過只是個下人罷了,真不知主子是什麼人,這長安城中雖然是天子腳下,連下人都這般氣派的,還真不多見。 那婦人一路走到啖鬼面前,在金漆的椅子上坐下,青衣丫環立刻拿了一隻暖手壺放在夫人膝上。 夫人先將一雙青蔥般的玉手放在暖手壺上撫摸了一會兒,才道:「你就是京中傳說,道術高超的陰陽師啖鬼?」 啖鬼總算有了點反應,他抬起頭,還未開口,先打了個酒嗝,酒氣直沖著夫人迎面撲了過來,夫人不由地皺起了眉頭。「我就是啖鬼,道術卻未必高超。」 夫人回頭問青衣丫環:「這人真能捉鬼嗎?我看他只不過是一個酒鬼罷了。」 青衣丫環陪笑道:「是楊國丈極力保薦的,說道此人雖然落拓不羈,卻是捉鬼的高手。」 夫人勉強點了點頭:「不知閣下師承何人?有什麼高超的手段?」 啖鬼笑道:「我沒有師傅,也沒有什麼高超的手段。若你想叫我捉鬼除妖,我倒是可以試一試。」 夫人皺眉道:「即非名門之後又無高超的手段,你如何捉鬼除妖?」 啖鬼笑道:「那是我的事情,你若想請我,我自然會替你把事辦妥,至於怎麼辦的,你就不必知道了。」 他的語氣甚是無禮,小喜兒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那夫人強忍下怒氣,道:「先生若真能除妖,我主上必然會有先生一生都花用不完的富貴相贈。但我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若是先生沒這個本事,不僅先生人頭不保,連老奴以下這些人都會被連累在內。」 啖鬼冷笑道:「我不管你主人是什麼人,我捉鬼每次五十個青錢,若是你沒錢,就不必付了,多了我也不會要的。你若是相信我,就叫你主人自己來請我,若是你不相信我,就請便吧!」 夫人大怒:「你只是一個市井術士,我此次前來已經是紆尊降貴,你卻還如此無禮。我主人是何等樣人,說出來只怕會嚇死你,我勸你不要不識抬舉,若真有手段,就快快隨我進府,若是沒有手段,我自然也會賞你一些錢財,夠你花用一時了。」 啖鬼笑道:「有許多事情能嚇死我,看見你,我已經快嚇死了。若是你主人自己不來,我是不會去了。」他一句話說完,站起身來,從櫃檯上拿了一壺酒,又拋下幾個青錢,笑道:「小喜兒,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他拿著這壺酒,拋開簾子,飄然而去。視那夫人如無物。 那夫人被他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青衣丫環低聲道:「夫人我們還是先回府,再做計較吧!」 夫人無奈,只得也走出酒館。 這行人去得極快,馬車向著朝門的方向奔去。只遺下紅地毯和金漆的紫檀木桌子,想必用過一次的東西,那夫人也不會再要了。 酒館內人面面相覷,誰也猜不出那夫人究竟是何人。 小喜兒卻有些憂心忡忡,看樣子那夫人來頭不小,啖鬼這一次會不會闖了大禍了?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二節 啖鬼踉踉蹌蹌地向著玄真觀走去。他手中酒壺中的酒已經被他喝光了,可是他仍然不想將酒壺扔掉。 他似已醉得厲害,隨時都會摔倒,然而他到底沒有醉倒在路上,終於還是被他走回了玄真觀。 觀門前的道士向他打了聲招呼,他也打了個酒嗝算是回禮。 他住在玄真觀的西廂花園的小閣子間裡,才一進花園的門,他本來醉得朦朧的雙眼忽然變得清徹起來。他向著園中的一棵大樹道:「是誰?現身出來。」 一個黑衣的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那是一個黑衣黑髮的年輕人,相貌甚為俊美。他一躍下,便在啖鬼面前單膝跪下:「少主,長老們請求少主回去!」 啖鬼微微一笑:「是你,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不叫那年輕人起來,年輕人就不敢起來,仍然單膝跪地:「少主離開後,長老們就派出許多神使四處尋找,但少主將輝光都隱藏住了,找了這許久都不得頭緒。屬下是因為另一件事情,偶然到了長安,風聞有捉鬼高人在此,猜測便是少主,果然如此。」 啖鬼笑道:「你為了何事到此?」 年輕人道:「八部神使前日傳來消息,提婆族的一位尊者擅自攜帶摩合羅離開須彌山,被群妖所傷,目前已經到了長安,提婆族放出消息,請八部眾幫忙尋找這位尊者,切不可使摩合羅落入妖人手中。」 摩合羅! 啖鬼微微一笑:「原來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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