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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見眾臣仍在圍著裴琰敬酒,殿內一片喧嘩,皇帝輕聲歎道:「是朕連累了你,不該讓你服『冰魄丸』,明天起,你早晚到延暉殿來,我讓這位大師幫你運氣治療。」

  衛昭斜睨了灰袍人一眼,也不說話。皇帝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手:「朕剛好,有些乏了,你們自己尋樂子去吧,只別鬧得太瘋了。」

  皇帝起身,眾臣忙跪送聖駕離殿,裴琰仰頭間,望著那灰袍人的身影,忽然面色一變,終於想起這人在何貸過。

  裴琰急著脫身,一眾大臣卻仍在糾纏。衛昭趁眾人不注意,悄悄退出了弘泰殿。他在大殿門口立了片刻,望向晴冷的天空,天空中,只有幾團極淡的雲,有一團起伏連綿,象極了月落的山巒,還有一線微雲,微微勾起,好似她嬌嗔時微翹的嘴角。

  他默默地看著,待雙足不再顫慄,才轉身走向延暉殿。

  皇帝剛躺下,見他進來,語帶責備:「怎麼又來了?」灰袍人過來將皇帝扶起,衛昭卻將他一推,坐于皇帝身邊,取過錦枕,墊于皇帝腰後。

  皇帝面色有些蒼白,話語也透著虛弱:「朕是真的乏了,你明天再來吧。」

  衛昭良久無語,皇帝側頭看了看他,見他雙眼漸紅,忍不住呵呵一笑,道:「你十三歲以後,可再未哭過。」

  衛昭轉過臉去,半晌方低聲道:「三郎以為,再也――」

  皇帝歎道:「朕知道你的心,朕縱是捨得這萬里江山,也捨不得你。」不待衛昭作答,他閉上雙眸,輕聲道:「朕真的乏了,你明天再來吧,朕還有話要問你。」

  衛昭跪下,磕頭道:「是,臣告退。」

  待衛昭退出延暉殿,腳步聲遠去,皇帝咳嗽數聲,灰袍人過來按上他的後背,他方順過氣來,道:「葉樓主,你看他――」

  「確有走火入魔徵兆,與皇上病症差不離,不過症候就輕些,想是衛大人年輕,暫未發作。」

  皇帝慢慢躺下,合上雙眸,良久,方淡聲道:「這孩子――」葉樓主等了一陣,見皇帝不再說話,聽呼吸聲是已經睡去,便輕輕替他將錦被蓋好,悄無聲息地走出內閣。

  太子立于外殿,輕聲相詢:「父皇睡了?」

  葉樓主走到殿外,太子跟出,葉樓主壓低聲音道:「皇上今天是撐著才沒倒下,他這次病得太重,雖好不容易醒來了,也大傷本元,太子得及早準備。」

  太子眉頭緊皺,凝望著延暉殿的深紅色雕花窗櫺,終只說了一句:「一切勞煩葉樓主了。」

  「臣自當盡力。」葉樓主深深躬下腰去。

  番外:這年初見(一)

  華朝延載四年,四月二十七日,河西府。

  這年距承熹五年的華桓之戰已過去了整整二十年。時光荏苒,華朝皇帝在這二十年裡都已換了三位。除了當年在河西一役中痛失親人的人們,河西府的百姓們,也漸漸淡忘了那場令全城蒙難、死傷數萬人的河西血戰。

  但這一日清晨,大街上疾馳的馬蹄聲驚醒了許多人,他們紛紛披衣起床。不多時,城中便傳開了消息:忠孝王府的小王爺裴洵,來到了河西,要在野狼谷,代忠孝王爺向當年死難將士和百姓致祭。

  二十年前,成帝死于莊王及衛昭謀逆,明帝登基。十二年後,明帝病逝,明帝年僅九歲的幼子憲帝登基,不過三年,死於天花。

  明帝再無子,靜王被貶為海誠侯後也抑鬱而亡,遺下二子一女。經董太后和內閣商議,只得迎了靜王秦妃所生幼子謝衍即帝位,是為當今安帝。

  安帝初登基時,年僅七歲,奉明帝董皇后為孝仁皇太后,奉生母秦氏為懿仁皇太后。其時內閣首輔董大學士已年邁,安帝又年幼,兩宮太后只得命忠孝王、內閣首輔裴琰為顧命首輔,全權處理一應軍國大事。

  裴琰殫精竭慮,輔佐幼帝,四年來兢兢業業,並臨危不亂,平定了數次謀逆風波。

  延載二年,肅海王姜遙、慶威侯姜遠謀逆,發動宮變。裴琰率部血守皇宮,保護了安帝和兩宮太后,將姜氏兄弟格殺于乾清門前,除靜淑公主及其所生子女免於一死,薑氏被誅九族。

  延載三年,何太妃在安帝的參湯中下毒,同時,宣遠侯何振文偷偷潛入皇宮,意圖行刺安帝。忠孝王裴琰以身擋刃,救下幼帝一命,擊斃何振文,何太妃畏罪服毒。事後追查,何氏兄妹是受玉間王及其生母談妃指使。兩宮皇太后大怒,下旨裭奪玉間王封號,玉間王被押遞京城,囚於皇陵,數月後以一帶白綾,自殺身亡。

  經歷這數次宮變謀逆,華朝宮廷風雨飄搖。所幸有國之柱石、社稷重臣忠孝王裴琰一手擎天,力挽狂瀾,才使國運穩定。北面又有鎮北侯寧劍瑜力守邊關,令一直虎視眈眈的桓威帝始終不敢發兵南下。

  為褒獎忠孝王裴琰龔,延載四年二月,安帝下旨,為裴琰加相國、總百揆,允其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兼備九錫之命。

  裴琰惶恐,堅辭不受,並欲掛印而去。安帝哭倒於弘泰殿,痛呼「相父」,百官也隨之痛哭,裴琰無奈,只得拜領君命。

  自此,忠孝王裴琰聲望達到頂點,總攬朝政。華朝百姓,不知安帝者大有人在,但不知忠孝王裴琰者,寥寥無幾。

  聽說忠孝王命兒子前來為二十年前的死難將士和百姓致祭,河西府百姓傾城而出。有那等上了年紀之人,回想起當年桓軍屠城血戰,唏噓不已。

  辰時初,野狼穀便擠滿了前來致祭的人。隨著百歲老者的嗟呀聲,祭鼓敲響,哀樂幽幽,東面,一群少年素衣孝帶,策騎而來。

  當先一名少年,約十七八歲,頭戴玉冠,身形秀拔,面容俊雅,神情帶著幾分與他年齡不太相符的嚴肅和莊重。他身後跟著數位十六七歲的少年,俱是英姿勃發,一時看花了河西府百姓的雙眼。

  見百歲老者上前,玉冠少年忙下馬親扶,道:「勞動鄉親,實乃裴洵之過!」

  河西府百姓,倒有許多人曾見過這小王爺裴洵。河西、寒州、晶州三地自二十年前被賜給忠孝王為封地,裴琰曾多次巡視封地,小王爺裴洵也經常隨行。

  此時,未見過裴洵的,均在心中暗贊了句:不愧是忠孝王府的小王爺,風采比當年一劍擎天的劍鼎侯裴琰也差不了多少。

  裴洵依禮致祭,禮罷,又代父王頒下王令:免河西三年稅糧,繼續尋找當年河西戰役死難者遺孤,妥善安置。

  眾人拜送裴洵離去,裴洵卻未回城,帶著身後一群少年打馬向南。

  馳過數十裡路,過鎮波橋,再往西走出約半裡路,有一處墳墓。

  眾少年面容肅穆,神情哀痛,齊齊下馬參拜。裴洵看著墓碑,輕歎一聲,在墳前跪下叩首,又接過侍從遞上的水酒,緩緩灑下。

  「安伯伯,父王今年不能前來河西。這杯酒,是您最愛的長風山莊的酒,洵兒給您磕頭了。」

  他身後少年也一一上前灑酒磕頭,一虎頭虎腦的少年說得極大聲:「安伯伯,我是陳賁。來之前,父親說了,要我多給您磕幾個頭,說您會保佑我將來娶一個象童家嬸嬸那樣的大美人。」

  寧思明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覺場合不對,咽了回去。見裴洵也是忍著笑,便伸手打了下陳賁的頭頂:「臭小子,你才多大,就惦記著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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